话音刚落,一个修长的身影快步进了酒楼。
二话不说,先张口问:“姚叔,我今儿不吃饭,前头跟你说的那家裁缝铺……”他一边说着话,经过柜台跟前儿,眼也不转,只是余光扫扫,隐约见着两个圆圆的发髻,便消了声儿,骤然停了脚步,睨着她的背影看了一阵儿,撇撇嘴,“来的倒快。”
如意直起身子,回头冲他抿嘴笑了笑,“季哥,我今儿中午听阿才哥一说,马上就回铺子告诉我二姐,这会儿就来量尺寸哩!”
姚掌柜笑着接话儿,“表少爷,这回寻的裁缝铺可是寻对了地方!”眼瞧着如意跟冯卓秀,脸上掩不住的满意,“不错,不错,比先前那家要价儿实惠。”
如意咧着嘴儿,笑眯眯看季敏兰,却得了他一个大白眼儿。
冯卓秀本就对季敏兰有些不满,这时在一旁静静瞅着他俩的眼神交汇,顿时忍不住挡在如意跟前儿,朝他扬个下巴,勉强算是客气地说:“季兄弟,这事儿,我代我妹子谢你。”
他口里虽然说着客气话儿,盯着季敏兰的眼神却凌厉,季敏兰见了,上下扫量他一眼,嘴角一翘,简单回他一句:“举手之劳。”便再不看他,转向姚掌柜,打了个招呼,说是事儿既然定了,就先走一步。
也没再跟如意和冯卓秀打招呼,在如意一脸不解的盯视下,转身从容出了酒楼。
冯卓秀立时跟了出去,定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儿。直到他拐进一条巷子,才把视线收回,原路返回酒楼里,敛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如意也没瞧懂他俩方才眼神里传递的东西。只是心里怪纳闷,季哥今个既然来一回,怎么说走就走?又眼瞧着冯二哥凝思起来。叹了叹,伸手扯扯他衣袖,“冯二哥,你上后头给伙计们量尺寸,我在外头跟掌柜算钱儿。”
冯卓秀点头应下,一边寻思着什么,也不跟她说。蹙着眉头转身上后头去。
姚掌柜见人都走完,慢慢坐了下来,絮絮叨叨地跟如意说道起来,“真要说起来,这单生意。本轮不上你们,酒楼里每年定做的衣裳,那可都是城东大铺面里头定做,这回也就是东家府上的表少爷发了话儿,这才定了你们这小铺面儿。”
如意脸上笑嘻嘻的,“要我说,这是好事儿,这回在我家铺子做了衣裳,要是做出的衣裳又好看又结实耐穿。还比大铺子便宜,你们东家知道了,还能不高兴?”
姚掌柜一听,乐了,摇着头哈哈笑道:“你这姑娘,倒会说道。”他寻思着拨起算盘。“最后合算下来,倒是便宜着几十个子儿。”又说:“真有姑娘说的这样好,明年个,不用表少爷去提,我老头子非跟东家去说。”
如意听了,嘿嘿一笑,“请掌柜伯伯放宽心,在我铺子里做衣裳,一定像我说的那样好。”又说:“除了成衣,我铺子里还绣花儿,桌布、窗帘、屏风都绣。”
姚掌柜见她机灵极了,摇头唏嘘着,“你这姑娘,不大年纪,不在屋养着,过二年嫁人去,倒跑出来做买卖?”
如意笑笑,没吱声。
陈宣很快抽空来铺子一趟,杨氏那头虽给了个安稳话儿,可他惦记着如意那日说的李氏要上县里来寻衅的事,没几日就赶来瞧瞧。
一进门,见铺子有客人,如意几个正忙活着,也不出声喊她们,自个先在一侧静候一阵儿。
关倩倩见他来了,笑着跟他打个招呼,闲话几句便叫如意,可如意这会儿忙着给小姐们选绣样,嘴里只应声着,前来跟陈宣打个招呼,回过头又自顾忙起来,冯卓秀见她忙的顾不上,寻思着陈宣平日学业忙,难得来一次,又是跟阿如定了亲的准妹夫,麻利放了手头的活儿,拉着陈宣叙起话儿,把近来的情况跟他略提了提。
陈宣这才得知赵家那头仍没个动静,心里先是松口气,又是一紧,赵家不愿和离,这事上头总是不肯罢休的,这次既然没来,说不好哪日就突然闹上门来,到时阿如不得又受些个委屈?目光穿过冯卓秀肩头,眼瞧着如意,满是忧虑。
冯卓秀见他跟自己说着话儿,眼睛却不时往他身后瞧上一眼两眼的,暗暗好笑一阵儿,等这一波客人散去,喊来如意,自个寻个借口出门去。
出门去,想起方才一直寻思的事儿,本有些犹豫,可回头瞅瞅,见如意跟陈宣两个笑嘻嘻说着话儿,也就定下心思来,出了巷子往大路上拐,直奔着张家巷子去。
闲话儿一阵,陈宣看看天色,笑着瞧如意,“阿如,这会儿太阳刚落了山,手里的活儿先放放,咱们上城外散散步去?”
如意怔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拒了他,可转念一想,自来县里,虽跟宣哥离得近了,关系却慢慢疏远了起来,还不及原先在屋时那样亲切。自定了亲起,每每对上宣哥,她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别扭羞赧,这几个月来,宣哥偶有邀着自个儿出门去,她总是以绣花为由拒了他,一心想着既然定了亲,来日方长,却没顾及到宣哥,想想他心里头,该是不好受的吧?
因为自个心里那点小别扭,一次两次的老是跟他矫情,说不过去!她暗暗定了心思,今个宣哥专程来看她,总要跟宣哥聚一聚。
她寻思的空当,李氏瞧得都急了,催她道:“这姑娘,真是个闷罐子,出去散散步的,耽误不了啥活计!”咕哝着又加一句,“定了亲的还怕别个瞧见?”
陈宣也笑,“这阵子城里四处开满了琼花,怪好看,你成日绣花,眼睛累,抽空上外头瞧瞧,也好歇歇眼睛。”
如意不再拒他,轻轻点了点头,转向关倩倩,“二姐,我跟宣哥出门散步去,一会儿下工别等我,直接回屋去。”
这头话音刚一落,门帘便给人从外头‘豁’地一掀,露出一张精瘦刻薄的脸儿,高颧骨,单眼皮,看的几人纷纷一怔,裁缝李氏不识得她,头一眼瞧了,也觉出这人来的不善,一进门,便一身的戾气,不像是来扯布做活的,倒像是专门来挑事儿来的,正要起身问话儿,那妇人便重重甩了帘子进来了。
她进了门,一一打量过铺子里或坐或站着的几个人,阴恻恻地哼了一声儿,说道:“好啊,果然在这儿!”
几乎在众人还没来及反应时,抬脚一溜烟儿往前走,随手扯过柜台上搁着的布匹大力往地下扫,三两步走到了裁缝李氏跟前儿,二话不说,拾起案上的剪刀,随手抓起一块布头,抬手便剪。
骇的李氏后退了退,眼睁睁瞧着这妇人发狂的模样,惊的半晌说不出话,俩眼只是不停在这妇人跟关倩倩之间来回扫着。
这个时候,众人才彻底从懵然中反应过来情况,关倩倩一个箭步上前去,仗着身高的优势,从李氏身后一把夺了她手里的剪刀,冷冷盯着她,“仔细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在县里,你想胡来不成?”
李氏大力地呸了她一声儿,胳膊一扬,奋力地踮起了脚尖,伸了手掌就往关倩倩脸上拍,不料却拍了一空,她使的力气大,整个人往前扑了一扑,靠在案前,怒极了,猛然又往柜台跟前儿冲,把前头扫落在地的布匹,瞅见一卷踩一卷,算踩着,回头吼骂道:“你个不要脸儿的,果然躲来了县里!”余光扫量着裁缝铺子的陈设,想起自个在镇上歇业的裁缝铺,心里的火气不由蹭蹭往上冒,“好好的日子给你,你不过,非闹得老赵家没了脸儿,大勇没了脸儿!看老娘今儿咋拾掇你!”她连连呸着,“开铺子?开个屁!老娘非叫你不得安生!”
眼瞧着李氏把铺子里的布匹折腾的不像样儿,如意心里蹭蹭就冒起了火,再也忍不住喊她,“别踩了!”刚想上前去,就被斜里一只手一拦。
“阿如。”陈宣小声地叫她一下,胳膊一拦,示意她离李氏远些,自个抿着嘴走到李氏身前半步,停住,还没开口,就叫李氏一喝,“你是哪个不长眼的?滚开!”
陈宣眉头皱了起来,像是下决心一般,猛力吸一口气,伸手拽上了李氏衣袖,他毕竟是个少年,即使不做农活,瞧着瘦削斯文,真使力起来,也弱不过李氏,稍稍一用力,就给李氏扯开了半步远,关倩倩跟李裁缝趁势忙去拾拣地上的布匹往里间拾掇。
如意见眼下情况乱糟糟,偏不见了冯二哥,得了这空当,马上转身外跑。
李氏给陈宣一拉扯,顿时扑天喊地起来,她没想到朱寡妇这个平日里不吭不响,安静软弱的儿子今个会动起手,气的嘴直抖,一边挣着胳膊一边儿嚷嚷着骂开。
陈宣毕竟从也没与人动过手,更何况是李氏这样撒起泼儿的,方才一拽,眼见着李氏嚎喊起来,骂的全是些不堪入耳的难听话儿,手便下意识松开了,在李氏的尖声叫骂中,他定了定神,努力扬高了声儿,“有事儿,大可以坐下好好商量,你也是个长辈,今儿这么一闹,还有什么长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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