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无奈,任由她把簪子放在红漆托盘里端到寿安堂去。
寿安堂正堂外,十五个歌姬一溜排开,弹奏优美的乐声。
姜明月踏着笙箫筝管之乐,一步步按照规矩来,神奇的是,一直称病不上朝躲在书房的凉国公竟破天荒出来,和姜老太君一起为她主持及笄礼!
或许是因着体面,或者是因着上次她让白龙救了他罢,但凉国公前世今生害她的次数太多了,即便他今天给了她脸面,她也不觉得受宠若惊,更不会存半点感激之心。
她又不是摇尾巴的狗,遭受主人百般虐打毒骂,主人给她根骨头,她就感激涕零地摇尾巴,从此感恩戴德,一根骨头泯恩仇,她还没下贱到这个份儿上!
三拜三加,赞者康载善为姜明月摘掉钗环,将第三个红漆托盘端到正宾面前。
巢国公老夫人一愣,拿起那支景福长绵簪为姜明月簪在发髻中,她忍不住朝簪尾瞄了眼,看见珠光宝阁的标记后又是一愣。
姜明月到隔壁厢房,换上一件雪青刻丝绣海棠菱锦大袖衣,外罩黛青色云烟纱,系了条齐腰缕金挑线纱裙,另外簪了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
回到正堂,正宾为她取字“皎皎”,取自《诗经》中的《陈风》“月出”篇: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兮。舒受兮,劳心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皎皎”暗合她的名字“明月”,又有诗句中形容女子貌美,身姿卓绝的意思。
姜老太君微微一笑,感激正宾的用心,携了巢国公老夫人的手入席,两位老人家有说有笑,巢国公老夫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姜老太君正纳闷,她忽然道:“贵府大姑娘发上的簪子倒是别致,我没记错的话,是珠光宝阁出的?”
姜老太君在行礼的时候就有疑惑,她没给孙女准备过这件首饰啊?不过听郝嬷嬷开玩笑说康载善代颖国公老夫人送了贵重礼物来致歉,便当是这个了,心中还叹娘家嫂子着实过于仔细了。
“是颖国公府的嫂子送的……”姜老太君缓缓地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巢国公老夫人听,“……要是知道你来,她准后悔那晚贪吃凉茶。”
巢国公老夫人近些年身子骨不怎么好,除了进宫探望袁皇后,陪陪深宫中的女儿,是从来不出门应酬的,所以姜老太君才有这么一说。
巢国公老夫人却越发疑惑了,但因在别家坐席,也不好发问,暂时按捺下满腹狐疑,陪着众人闲话家常,但席间却频频朝姜明月看去,此举引来姜如桃的注意,姜如桃更觉得姜明月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了。
孟长虽然名声不好,但人家却是真正的皇室中人,因皇家近支宗亲在数代夺嫡之中渐渐凋零,幸存的这些每一个都是炙手可热。
可能人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大多数人看到的是嫁给孟长这种名声败坏的人,代表这个家族攀龙附凤,肯定心思不正,而姜如桃这样的人看到却是实惠的好处。
曲终人散,巢国公老夫人临走时特意让姜明月扶她的手,她再次问:“大姑娘这簪子真别致,是珠光宝阁的罢?”
“老夫人眼神儿好,的确是珠光宝阁的,倒是教我们老太君破费了。”姜明月也觉得太过奢侈,因此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巢国公老夫人试探的笑容变得怔忪,怎么这祖孙俩说的不一样?看来这根簪子的来历的确是有误会。
思及此,巢国公老夫人反而舒口气,坐上回府的马车,想了想,却又哭笑不得,回去后把这事跟巢国公提了提,末了挑着眉道:“……前次请来珠光宝阁的人定首饰,老大媳妇看中这个,说给我们娘娘做寿时送去,寓意好,式样稳重,那掌柜娘子却道,这簪子已经有主了,而且那主人也取走了的,珠光宝阁从来不做第二件一模一样的首饰。细问下,那老板娘也爽快,竟说,是你们外孙子卫世子定的。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簪子居然莫名其妙去了姜家,戴在了姜家大姑娘头上,更奇怪的是,姜家大姑娘和姜家老太君一个说是祖母送的,一个说是娘家嫂子送的,跟咱们长可半点边儿不沾。”
巢国公白眉轻蹙,“咦”了声,半晌后道:“去问长不就知道了?总不会是姜家老太君和大姑娘偷来的。”
“你找得着他?”巢国公老夫人深深叹息,“成日家跟着净空那老和尚,真怕哪天想不开剃了头发,可叫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静宜?”
提起芳年早逝的女儿,巢国公老夫人忍不住抹泪。
巢国公抚着老妻的肩膀:“罢了罢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姜家大姑娘虽然名声差,但源头不在她,她也是没了娘的可怜孩子,明儿我进宫一趟,问问娘娘是个什么意思。你也知道,他不是心思重,而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但凡有心思也不会跟我们说,娘娘兴许还能知道些眉目。他不想娶,你就是把姑娘的花轿抬到他卧房门口,他也不见得给脸迎进去。”
听老妻止了泪,巢国公接着问道:“对了,我忘了问你,前两天也没听你提起,今儿怎么突然去了姜家做正宾?”
“还不是宫里递出来的话,否则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出个门还怕回不来了。那小太监说,娘娘听闻京城流言蜚语,甚觉对不住姜家大姑娘,如今又因着长没人肯给她做正宾,我一听便应了。谁知去了还撞上这个巧儿,倒是意外之喜了。”
巢国公失笑道:“也就是说,只是问问你的意思,你连是不是娘娘吩咐的都没弄清楚便去了?”
巢国公老夫人也恍悟过来:“原想着娘娘碍着母女辈分不敢吩咐,看见娘娘身边的小太监便以为是娘娘的话了!赶明儿真得去问问,咱们这些人可莫是被长那不着调的混小子给耍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