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你胡说!”
见蒋老果真停下来,蒋素昔激动地叫到。
苟梁笑道:“合欢派的易容术?夏掌门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嘛。不错,她跟这个孩子就是我用来骗这老头的,既然被你识破了……念奴娇,着人将她带下去,好歹和曾经的江湖第一美人长了一样的脸,你派中的男弟子一定喜欢得紧。”
“是,教主。”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蒋素昔被苟梁吓到了,在魔教住了几个月她对苟梁的为人再清楚不过,完全没当他是开玩笑,惊慌地叫道:“骗子,你明明说过给你《灵犀琴谱》就不为难我们母子的!大师兄救命啊!”
苟梁横笛挡住要拉开念奴娇的岳谦,笑道:“我们当初说的应该是,你将《灵犀琴谱》作为我救你们母子性命的谢礼,可从没允诺过其他。再说了,现在是人家正道不要你,左不过,你就是个立了衣冠冢的死人,我要对一个死人物尽其用,谁敢说什么?”
“别碰我的孩子,大师兄你快救救我们……”
蒋素昔都吓哭了。
岳谦见小奶娃也要醒过来,忙说:“小坑儿,别逗她了。”
“素昔!”
原先愣住的司徒白此时毫不犹豫地飞身下来,口中厉喝:“放开她!”
“白儿!”
“哥!”
“三师弟!”
南山剑派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司徒白劈剑就要和念奴娇拼命,念奴娇不敢真拿蒋素昔怎么样,可不表示能容忍司徒白对自己动手,正要教训他,就听苟梁道:“退下。”
她当即收手,站回苟梁身边。
“夫君!”
蒋素昔如蒙大赦地朝司徒白奔了过来,后者连剑客的半身——手中长剑都丢了,一把抱住蒋素昔。夫妻二人失声大哭,一句话都没说成,倒是把蒋素昔怀里睡觉的小鬼吵醒了,顿时——
在一家三口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苟梁嘴角抽了抽。早有预料的岳谦闷笑一声,被苟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闭嘴!”
他忍无可忍地道。
蒋素昔立刻不敢做声了,就连她怀里的小奶娃听到苟梁的声音也不哭了,徒留司徒白独嚎了两声才后知后觉有些丢人,硬生生地憋住了。
这时,蒋老也不顾夏掌门的劝告飞身而下。
“爷爷!”
“素昔……你真的是我孙女儿素昔吗?”
“爷爷,当然是我了,我从小在您身边长大,是真是假骗得了别人,您还看不出来吗?”
蒋素昔有些委屈。
蒋老见状再不怀疑,同样喜极而泣的他老泪纵横地连道了三声好字,随后才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日爷爷分明亲眼看见……还有这孩子,莫非就是?”
蒋老激动莫名,双目放光地盯着她怀里挥舞着小拳头的孩子。
“瞧我!”蒋素昔这才冷静下来,说:“这就是您的曾外孙!夫君,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有六个月大了,大师兄说他长得像娘亲哩!”
司徒白僵硬又激动地接过孩子,不成想小奶娃突然又大哭起来,他手足无措地说:“乖儿子不哭不哭,是爹啊,我是你爹啊……”
蒋老见状赶紧把小奶娃夺过来,他很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哄了两声小奶娃的哭声果然小了许多,但仍然不满意地憋着嘴掉眼泪。
蒋素昔头疼地把苟梁的一块时常把玩的玉佩塞进他手里,这才罢休。
蒋老再问缘由,蒋素昔忙说:“当日之事我也不知,醒来时就在魔教了,是叶教主救了我们。”
司徒白错愕,看向面色淡淡的苟梁和温和的大师兄——原来当日他大师兄所言非虚,而自己却将妻儿的救命恩人当仇人,屡次冒犯!
司徒白顿时红了脸,想道谢却说不出口,挠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蒋老扬声道:“叶教主救我孙女曾孙,此恩无以为报,我东海蒋家承你叶归的情,绝不与教主你为难。但魔教长老害我儿性命,此仇不共戴天,我蒋家今日也将与魔教其余人血战到底,与正道同盟共进退,望教主见谅!”
如今非常时刻,他必须将态度表明。
苟梁不在意道:“她以《灵犀琴谱》换两条命,于我于她都是一个交易,谈不上恩情。”
蒋老郑重地弯身鞠了一躬,手抱宝贝曾孙,让蒋素昔和司徒白和他回正道的阵营。
司徒白在原地抓耳挠腮,迟疑不肯走,岳谦传音入密:回去,莫让师父担心,此事日后再说。
司徒白这才离开,但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回身抱拳,郑重道:“大……多谢你救我妻儿!”
说罢,快步追上蒋老。
岳谦握住苟梁的手,以眼神给司徒白求情,苟梁撇了撇嘴,“和这种蠢货计较,我有这么无聊么。”
岳谦失笑。
蒋素昔母子的回归并没有让正道心中对魔教生出丝毫好感,他们仍然怀疑蒋素昔的身份,害怕她是魔教的奸细,随时可能和魔教里应外合——毕竟当日情形大家有目共睹,那般重伤,绝不可能活命!
唯有第一个质疑的夏掌门心中骇然,口中道:“没想到鲍九你有一手好医术,竟比妙手回春华医仙还要厉害。”
“华回春?他算什么东西,敢与我相提并论。”
苟梁不屑。
出身医谷的夏夫人大怒道:“口出狂言!当年你私闯医谷,杀害我祖父,夺走我医谷秘宝!如今不过就是偷学了我医谷传承,竟敢在人前大放厥词!”
“哈哈,华回春要是听到你这么说,怕是又要在我面前羞愤撞墙,再死一回了。”
“你!!!”
触及到医谷长辈,一向柔雅的夏夫人气得表情都狰狞起来。
苟梁懒得理会她,抚着玉笛道:“私事已了,咱们现在该谈谈正事了。”
他又吹了一段哨声,激昂的音律之后,轰轰作响的毒物大军又往无漠城逼近几寸,巨大的压力倾盖而下,让正道众人再无暇管人家起死回生的事。
苟梁笑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降,或者死。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投降的人自己下来,慢一步,后果自负。”
正道各派一时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看向了梵音阁,叶阁主面无血色,摇头道:“若是阁中三位长老在此或可一试,但现在……”
她无力驱散这毒物大军。
众人凝重,魔教燃起的那炷香在烈日之下烧的比平时还要快一些,眼看着香越烧越短,紧迫感越来越浓!
夏心雅又怕又恨,沉不住气地道:“爹,那岳谦不是在下面吗!我就不信他丝毫不顾他师父的死活,我们不如请司徒师伯出面?再不济,他在我们手里料那岳谦也不敢——”
“住口!”
夏掌门喝断她,但这次不等他扇巴掌,已经有一阵笛声响起。蝙蝠王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率领数百只蝙蝠扑了过来,夏掌门等人狼狈应对,等那蝙蝠退去众人才发现夏心雅被抓走了!
“爹!爹救我!!”
夏心雅在空中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雅儿!夫君,快救雅儿啊,快救她!”
夏夫人大叫。
眼看着夏心雅被带到方才蝙蝠丢弃白马的地方,在夏心雅越来越难听的惨叫声中,夏掌门脸色难看地握紧拳头:“鲍九,你莫欺人太甚,快放了我女儿!”
苟梁扑哧一笑,“夏掌门此话当真好笑。我便是杀了她,又如何?我便是杀了你,又如何?”
“啊!救命!!别杀我,别杀我!!!”
夏心雅徒劳地叫着,那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苟梁说:“让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你且告诉大家,那日被风流鬼采了阴阳的是谁?”
“我没有……我!是我!!”
被往下放了丈许,惊恐的夏心雅顿时叫道。
“还有呢?”
“还有、还有……”夏心雅不敢说,但贴近地面看到密密麻麻的蚂蚁时,想到刚才化成白骨的马匹,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是我爹!是我爹……”
夏心雅崩溃地大哭起来。
正道人士倒吸一口冷气!
夏掌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当即便要动手,但更逼近一步的毒物大军,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只是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苟梁含笑朗读:“飞流直下三千尺,她自寂寞我风流。德高望重徒八百,我有千须他无毛!我还道这无毛说的是谁,原来竟是夏掌门步了你前女婿的后尘,也是为难夏夫人了。”
夏心雅还在哭叫着,夏夫人担忧地看了眼丈夫难看的脸色,但终究慈母之心,高声道:“你快放了雅儿!”
“呵,夏掌门的家教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苟梁倒也没有为难夏心雅,让蝙蝠王将人送了回去,反正,夏心雅回去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雅儿。”
夏夫人抱住瘫软在地的女儿,闻到她身上的尿骚味皱起眉头,还未掉下来的眼泪顿时僵住了。
夏心雅却不知自己尿了裤子,偷偷看了眼她父亲,恐惧地往她娘怀里躲得更深,埋头哭得不能自己,逃避地不敢面对任何人。
正道众人看得纷纷皱眉,但他们现在也没心情看别人家的热闹。
因为,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苟梁正吃着岳谦喂过来的一瓣橘子,吐出果核,擦了擦嘴巴,闲聊似得问道:“考虑清楚了吗?你们可只有这一次机会。”
毒物大军又进了一步,蝎子蜈蚣和毒蚁等更已经爬满了半面城墙,可怖极了。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满头大汗的正道侠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对魔教投降。
苟梁点点头,“有骨气,既然都不想活了——”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打断了苟梁。
此人内力非常深厚,声音在整个无漠城荡开如同少林寺的钟声一样铿锵有力,让人灵台清明,顿时从恐惧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纷纷看向声源处。只见一个身穿青灰色僧袍的清瘦和尚步出少林僧众,踏出城墙,凌空而立,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叶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叶施主莫要再造杀孽。”
“你这和尚倒是有趣,莫非是在少林寺负责扫地的?”
“放肆!”少林掌门快步而出,先是呵斥了苟梁,随即恭敬道:“弟子见过玄渡师叔祖!”
“原来是玄渡高僧!”
各派掌门惊喜万分,连忙问候。
玄渡和尚并不理会,而是道:“佛祖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这些人对叶施主已无威胁,何必非要他们性命?”
“哈哈,佛祖收了你等做弟子,真是可怜。”苟梁不管少林寺如何气急败坏,说道:“和尚,我且问你,佛祖可有告诉你,众生皆平等?这些人要来杀我,你不阻止;如今他们打不过我,你却要我放过他们?莫非在和尚你眼里,我叶归的命,我魔教数万教众的命比不得你身后这些人高贵?”
“阿弥陀佛,万事有因才有果。魔教造杀孽在前,是以——”
“好一句有因才有果!”
苟梁没让他说下去:“魔教夺宝杀人是为因,正道同仇敌忾杀我魔教是为果。正道杀我魔教复又为因,我杀他们,也是他们需吞下的恶果。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和尚,我说的可是如此?”
玄渡和尚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苟梁冷笑道:“不必拿你家佛祖出来打幌子。”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不愿意让我杀了这些人而已,拐弯抹角做什么。但我凭什么听你的话?难道合该我魔教被杀,正道就可逍遥法外吗?我观和尚慧根实在有限,还是趁早还俗为好,免得浪费佛祖的口水。”
“竖子狂妄!”
少林掌门如何能眼睁睁看少林长老受辱?顿时怒起,但还没发出攻势,就被清楚敌我形势的玄渡和尚拦了下来。
“叶施主所言极是,是贫僧一叶障目,浅薄了。”
玄渡和尚又道了一声佛,叹息道:“只是今日我既在此处,万不能让施主开此杀戒。明人不说暗话,叶施主要如何才肯放这些后生一条生路?贫僧愿为正魔双方劝和。”
“和尚倒是看得起自己。你是有本事让他们投降于我,还是将自家的秘籍上呈与我换他们性命?”
苟梁鄙夷道:“我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放了他们后患无穷,呵呵,此间该如何抉择,你当我是傻子么?况且,自我杀了鲍轼继任魔教教主之位,魔教可有妄杀过一人?再抢过一本秘籍?本座自在教中逍遥快活,便是同岳谦成婚,也未曾为难过谁。是你们要与我为敌,偏不让我过安生日子。”
“今日之事,全是你们咎由自取。”
“议和?哼,对于打上门来的跳蚤,我从来不会让他们有第二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机会。”
玄渡和尚悲悯地叹了一声,“如此,叶施主仍是要战?”
“既如此,叶教主也别怪我等无礼了。”
随着这一声落下,突然有五人出现在人前。此五人皆身着朴素,一人鹤发童颜,两人貌若青年,一人佝偻年迈,一人大腹便便笑若欢喜佛陀。
而他们身上的气势如出一辙,赛过在场的任何一人,无疑是绝世高手。
其中一青年操琴在侧,一曲方才梵音阁弟子弹奏的《落凤箫引》响起。和方才叶阁主引领同奏的场景完全不同,此时空中的毒物纷纷发出尖锐的叫声,有几只在琴声响起的同时已经从高空中掉下来,地上的爬行毒物也争先恐后地从城墙上退离。
苟梁勾了勾嘴角,这下有意思了。
让岳谦不必担心自己,他横笛而奏,温柔至极的笛声再奏灵犀,很快在《落凤箫引》的杀伐之音中安抚住惊恐的毒物,让他们撤离到安全距离。
操琴人收琴起身,行了一礼:“小友年纪轻轻在音攻之道上便有如此高的造诣,当真是后生可畏。”
苟梁索性将玉笛系回腰间,道:“前辈可真不温柔,好生吓坏我这些小东西。”
操琴人彬彬有礼地道:“是某失礼了。”
叶阁主这才有机会问道:“不知前辈是,与我梵音阁不知有何渊源?”
显然除了一开始出面的玄渡和尚,其余五人无人认得。被问及的操琴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叶阁主,随后收回了目光并不答话——那淡淡的一眼却让叶阁主心头一紧,仿佛当初她母亲对她面露失望时一模一样。
见叶阁主吃瘪,其他人不敢再贸然询问。
只听玄渡和尚道:“阿弥陀佛。叶施主,我等无意与你为难,只是后人生死不能不顾,还请叶施主给我等一分薄面。”
“老和尚以多欺少直说便罢,非要扯这么多废话,让我很不高兴。”苟梁轻嗤一声,“我与岳谦联手未必斗不过你们,只不过,与你们两败俱伤,倒叫这些坐享其成的正道得了便宜,也是个亏本买卖。不如这样,我与你们几位后生过过招。若是他们输了,我便取一本秘籍,放过一派人的性命;若我输了,我立即放所有人走。如何?”
玄渡几人相视一眼,道:“如此甚好,只是还望叶施主莫伤了他们性命。”
“我有能力杀人,你们便没有能力救人么。”
苟梁对他的告诫不以为意,上前一步道:“夏掌门,不必我请你下来吧?”
夏掌门被玄渡几人看住,再不甘愿也只能飞身下城楼。
“北原剑派夏究,请教叶教主高招!”
话音未落,他当先提剑而上。
北原狂剑名动江湖,夏掌门的剑确实张狂凌厉,但玄渡几人看了一会儿便相继摇头——剑道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夏掌门的剑早已不是张狂,而是不择手段的狠厉。
数十招过后,夏掌门如玄渡几人所料,落败下来。
夏掌门满脸不甘,但也收剑道:“我输了,你想要什么秘籍?”
“我要的,可不是北原剑派那些破烂剑谱。”苟梁笑起来,突然出手如电地揭开夏掌门脸上的人皮面具,“论这合欢派的易容之术,当真没有人能胜过您了。”
他落地,看向目露杀气的“夏掌门”,轻笑道:“师父……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