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就是了。
彼此有着深深忌惮的两个人,对方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警觉,甚至激烈的反应。
斗心眼很累,特别是大家都觉得对方不是个善茬儿的时候,斗起心眼来更累。
“陛下欲建豹房,据说内库已空,刘公公应该很缺银子吧?”
刘瑾仍然一脸警惕:“谁说内库已空?内库明明有银子。”
秦堪叹道:“刘公公何必诳我?我手握锦衣卫,内库有没有银子这点小事我难道不知?陛下欲建豹房,耗资何止百万,不知刘公公打算如何出这笔银子?”
刘瑾脸色阴沉,抿口不语。
秦堪悠然笑道:“如今满朝文武皆反对陛下建豹房,劝谏奏疏成百上千堆积司礼监,陛下少年心性,打定主意的事情绝不更改,豹房已是板上钉钉,陛下正与大臣们赌这口气的时候,若哪天忽然伸手找你刘公公或马公公要银子,而你们不仅拿不出银子,连内库银子的去向都没个说法,刘公公如何以对?”
刘瑾沉声道:“侯爷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刘公公有没有兴趣跟我做笔买卖?”
“什么买卖?”
“我帮你弄一百万两银子。”
刘瑾神情愈发警惕:“杂家要付出什么?”
秦堪笑道:“左都御史和兵部右侍郎,另外,还有一个黑锅。”
“黑锅怎么说?”
秦堪叹道:“世上捞银子从来没有如沐春风的,有时候必然要采取一些不怎么斯文的手段,那时势必会引起一些言官们的参劾,捞银子我可以帮忙。但是恶名声可就要刘公公自己背了,毕竟,我们还没熟到背黑锅不分彼此的地步,你说呢?”
刘瑾冷笑道:“当杂家傻子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种事情,杂家自己难道不会干?用得着欠你的人情么?”
秦堪笑道:“刘公公太小看我了,若靠杀人掳掠弄银子,且不说天下悠悠众口如何堵,你能短期内靠掳掠弄来一百万两银子么?”
刘瑾无言以对。
秦堪没说错,哪怕他无法无天满世界抢劫。也没办法短期内抢到一百万两银子,这世上的有钱人虽多,也不是个个都能碰的。
“侯爷,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刘瑾深怀戒心问道。
秦堪笑吟吟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左都御史和兵部侍郎呀。刘公公权当我花一百万两银子买了这两个官儿,事情很简单。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刘瑾很想朝他脸上呸一口。
他秦堪若真是打着这么简单的主意,刘瑾情愿再被阉一回。
“刘公公领着西厂,想必你也知道了消息,我的岳父是绍兴知府,昨日他进京了,本打算将他升到兵部侍郎,从此在京为官。也算一家人团聚,结果刘公公乾纲独断,我岳父兵部侍郎当不成,左都御史也当不成。我这个女婿千里迢迢将他召进京,却害得我好生没面子,这事呀,最后还得求到刘公公身上。”秦堪说得非常恳切。
刘瑾狐疑道:“真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刘瑾冷笑:“杂家堂堂司礼监掌印。你难道以为杂家连区区百万银子都没办法捞到,反而要求助于你?”
“公公自然有法子的。问题是,你弄这些银子需要多久,陛下将豹房看得很重,眼看就要亲自过问修建事宜,公公数日之内能拿出这些银子来吗?”
刘瑾语滞,接着道:“杂家没法子,难道你有法子?”
秦堪笑道:“我捞钱的手段,公公想破头都想不到的。”
“你真的只要左都御史和兵部侍郎?”
“对。”
“真的不需要让杂家背上奸淫掳掠的恶名?”
秦堪叹道:“掳掠尚说得过去,公公拿什么去奸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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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德朝两位最显赫的大人物就这样做了一笔买卖,虽然只是初步意向,虽然刘瑾深怀戒心,但买卖还是达成了共识。
这笔买卖更深刻地说明了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见到坏人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丝毫不假以辞色,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幼稚的做法。朝堂本是个大染缸,无论正义的人还是邪恶的人,跳进了染缸里,还想保持原来正义或邪恶的本色,可能吗?没沾上脏水的官儿,政治寿命一定长久不了。
内库被八虎掏空一事,秦堪早已知道,之所以没告诉朱厚照,是因为他很清楚,凭朱厚照和刘瑾等八虎十年积累下来的情分,区区一百多万银子是绝对没法伤到刘瑾的筋骨的,既然把柄已算不得把柄,秦堪索性利用这个把柄给自己谋一点好处。
回家的路上,丁顺亲自牵着秦堪的马,走得很慢。
明年开春秦堪便打算升丁顺为锦衣卫镇抚,李二补上丁顺的内城千户。消息早已放出去,丁顺最近心情非常好,走路都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当初从南京开始便一直追随他的老弟兄,如今已被秦堪一批一批地安插进了锦衣卫任百户,甚至副千户,没有亏待一个人,然而升官升得最快的,还数丁顺。
很莫名其妙的感觉,秦堪只觉得丁顺用起来最顺手,不蠢也不聪明,该奸滑的时候比谁都精明,该玩命的时候比谁都豁得出去。
“侯爷真打算跟刘瑾做这笔买卖?”
“废话,宴席都请了,本侯逗他玩吗?”
丁顺挠挠头,道:“但……侯爷不是跟刘瑾很不对付么?为何两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一眨眼又勾肩搭背做起买卖了?”
“刘瑾需要银子填补亏空,我需要官位安插亲信,正好我们彼此都有对方所需要的东西,于是各取所需,买卖做完该打还得继续打。”
“侯爷,跟刘瑾这种人做买卖,您不觉得是与虎谋皮吗?”
“别往人家脸上贴金啊,谁是虎?我这叫与驴谋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