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章府之中,云生正趴在萧恒言房间的桌子上,手上拿着从周宣明那里拿来的书,眉目舒展,静静看着,偶尔扭头看一眼萧恒言。
而萧恒言和衣躺在床上,闭着双目,似在午睡。
房内,静谧。
缓缓地,萧恒言睁开双目,身子仍旧躺着不动,余光处瞥见云生单手支着脑袋,另一手拿着书籍专心看着,并没有发现他醒了。
心念一动,指尖微弹,似有什么极细小的东西从萧恒言指间飞出,正中云生的后脖颈,云生甚至来不及发出什么声响,便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一软,便陷入了沉睡。
而后,萧恒言掀开被褥下床,走到云生跟前,拿起她手中的书瞅了一眼,并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即便是极为珍贵的书籍,还是被萧恒言扔到了一边。他走出房间,环顾了一圈眼前的院子,因为先前萧恒言极度怕人,章九晟便让下人不要进这院子,就怕萧恒言看见陌生人又发疯。
虽然入府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萧恒言几乎没有出过这院子,对于章府其他院子的情况,他还了解的不够清楚,索性因为章家二老喜静,府里的府卫和下人并不太多,萧恒言随意走动的时候,也没见到多少下人。
许是因为章九晟吩咐过,那些看到萧恒言的下人,都纷纷选择了躲避,这也让萧恒言在章府里可以说是横行无阻。
萧恒言四处走了走,没有见到章家二老,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这章府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原以为自己到处乱走,会被那些下人架回院子里去,可没想到那些下人根本不搭理他,他连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
奇怪。
太奇怪了。
站在回廊上,萧恒言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本来以为自己进了章府能让计划顺利进行,可现在有种要被人瓮中捉鳖的错觉,心里没有底,他们是不是就等着自己露出马脚?
思及此,萧恒言赶紧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能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目前衙门还没有找到杀害萧家一门的凶手,章府还会继续庇护他,他有的是时间。
回到房间以后,云生还在桌子上趴着,他随手拿了一件外衣盖在云生身上,双指放在云生的脖颈处,轻轻一按压,云生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蹙了蹙眉,不一会儿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随后就看到萧恒言坐在自己跟前。
云生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扭动了几下,道:“我好像睡着了?”
萧恒言正好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辛苦你了,这些天一直照顾我,自己都没好好休息。”
“没什么的,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比昨天好多了,今天醒的时候,精神很好,我还到处走了走,章府可真大。”萧恒言浅笑着,又说:“想想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以为我醒来以后,应该是人人喊打,可章府里的人看到我只是避开我,连难听的话都没有说。”
云生笑了笑,这些事情都是章九晟吩咐过的,因为萧恒言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而且情绪不稳定,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章九晟把他留在章府,一是为了方便保护他,二是为了查出真凶。
云生觉得脖子还有些疼,稍稍捏了捏,道:“大概是睡的姿势不太对,现在脖子有点不舒服,我去找点药贴贴一贴。”
“好。”萧恒言笑着,看着云生揉着脖子,一脸茫然地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云生坐在梳妆台前,稍稍扯开一边的衣领,发现脖子上有一枚浅浅的红色印迹,似乎是什么东西用力按压造成的,是她刚才自己揉的吗?她有些迷糊,细细的看着,像是一枚指印,云生将自己的手指挨个放上去,却没有一个是合适的。
有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对她做了什么。
是谁呢?
云生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呆愣,这些天,她没有去衙门,连张同和关楚都没见过,几乎可以说是和萧恒言朝夕相处,连章九晟好像都没怎么回章府,一直在外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全方位围着萧恒言打转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云生不知不觉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她这些天的举动全是无意识的,甚至她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的不对劲,她好像都快忘记章九晟长什么样子了。
云生走出房门,抓住一个刚路过的丫鬟:“现在什么日子了?”
那丫鬟愣了愣,随后后退一步,答道:“今天是九月十九了。”
云生呆愣着,那丫鬟等了一会儿,便弯了弯腰走了,她喃喃着:“九月十九,九月十九……”
蓦地,一个人的熟悉身影出现在脑海中,她道:“秋后了。”
正思索着,云生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动了起来,她得去一趟衙门大牢,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
临出门的时候,萧恒言正好出了院子,看见云生急匆匆往外走,他没有走上去问她去干什么,反而身形一闪,躲到了院门后,看着云生离了章府。
衙门大牢里,红豆向牢头要了一面镜子,正细细地给自己描着眉。
她想着,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多了,过一日便算一日,虽然穿着囚服,可样子看上去总得精神一些,她倒也没想到云生会来。
“大人不是不让你来吗?”红豆说。
云生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站在牢房外面,微蹙着眉头,一路走来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可当她看见红豆的时候,那些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要秋后了。”
红豆笑了笑:“我知道呀,大人提醒过我了。”
云生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斟酌着要说些什么,红豆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便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我背后那个人接下去会有什么招?”
被看穿了心思,云生只觉得有点窘迫,但和聪明人说话,她也知道不能太过于耍小心思,那只会让人觉得她小家子气,不足以成大事。
云生点了点头:“我想我能做些什么,或者我能帮他做些什么。”
红豆却摇了摇头:“现在的你,只需保全自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可……”
“有一件事,以前你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红豆站起来,隔着牢门,抓着云生的手,轻声道:“他们的目标,目前还不是你,所以你可以尽你所能去寻找线索,寻找真相。等到他们发现你,就来不及了。”
“他们……不是已经发现我了吗?”云生有些怔愣:“无衣的诈死,周先生的惨死,不都是在说明他们已经找到这里了吗?他们不是已经找到我了吗?”
“他们没有,我们和周先生来樊县这么多年,比你都要来得早,你难道没有注意你和我们的时间顺序吗?”红豆提醒道:“我们来这里,有别的目的,只是后来发现了你,所以我们的任务当中,才多了一个你。”
云生听着,手心里慢慢沁出汗水,她细细回想着,的确如此,周宣明早就在樊县待着了,比红豆还要早,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可能早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的相府还平安着,自然跟她毫无关系。
“云生,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保住自己,也是在保住章府。”
话毕,红豆便慢慢退了回去,重新坐在那张铺满干草的床上,昏暗之中,云生看不到红豆的面目,却能清楚地感知到红豆灼灼的眼神停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说错。
一旦自己被京城的人发现了,那么京城的人就会对章府下手,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曾经与她爹交好的章御医。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你回去吧,之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处斩时,你也不要来。”
云生紧紧捏着袖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也只得一个“好”字。
她转过身,重重吐了一口气,刚迈出第一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心难测。”
随后,那声音便如风一般吹散在空气里。
云生转过头,眼前却只有昏暗,红豆缩进了角落里,她看不清。
她一直活在黑暗里,好不容易遇到了生命中的光,她想紧紧抓着,为此她付出了极重的代价,失去了自己,去替他做他想要完成的大业。
她的无边黑暗中,曾来过一束光。
他是她的不可说,是她的不可得,是她的放不下,是她的看似大义实则私心。这江湖渺渺,红尘万丈,没有别人了,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红豆紧紧攥着手腕上的红绳,闭着眼睛,她想,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可能就看见他了呢?
云生离开大牢以后,转头就去了验尸房。
张同还是和以前一样,闲的没事干就坐在验尸房的门口,吃着自己做的糕点,见云生来了,倒是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大人不让你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