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浔当即跪下,没有给孟欣刁难她的机会。
孟欣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么顺从,原本想着要给她个下马威,现在只能改口道:“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签了卖身契,生是尚书府的人,死是尚书府的鬼,千万别让我发现你浑水摸鱼。”
“奴婢任凭大小姐吩咐。”连浔上一世伺候她,早已摸清她的脾气,只要顺着她,她那小姐脾气也就找不到发火的机会。
孟欣脸色果然好了不少,冲她挥挥手:“行了,下去换件衣裳,微音会告诉你接下来要做的事。”
微音就是先前那个绿衣丫鬟,性子也是随了主子,狗仗人势,连浔对她谈不上恶感,上一世对她印象也不深。
淡淡瞥她一眼,连浔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如何应付孟欣的事情上。
估计武安郡主还来不及告诉她连浔的身份,所以目前还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丫鬟,等她了解情况,连浔的日子就不会这么好过了。
她换好衣裳,还来不及歇口气,微音就态度恶劣地吩咐她去伺候孟欣,临走前还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
连浔无心搭理她,心事重重地往孟欣的卧房走去。
她到了之后,孟欣瞟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眼神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恶意。
连浔几乎是同一时间意识到,孟欣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现在心里或许在绞尽脑汁该怎么整她。
不过孟欣一向头脑简单,就算想整她,也想不出什么妙计。
“我想喝茶。”孟欣冷冷吩咐她。
不久前才喝过茶,现在又要喝,而且孟欣本来就不爱喝茶,无非是刻意刁难她罢了。
心里这么想,连浔还是顺从地斟了一杯茶,还特意将水温控制得刚刚好。
只是刚刚端过去,孟欣连接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一挥手将茶碗打翻,而后顺势扇了连浔一巴掌,怒吼道:“你想烫死我?!”
“……”
连浔跪下不吭声,心里感叹孟欣的手段还是一贯的幼稚。
孟欣似乎还不解气,又用脚踢了她一下,“贱人,看见你就烦!”
连浔昨夜淋了一场雨,刚刚又被一番折腾,本来就头重脚轻,她这一踢,连浔身子一歪,额头磕在桌角,青了。
一阵刺痛袭来,连浔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闷哼,撑住身子,咬着后槽牙,跪着不说话。
孟欣见她这么能抗,冷笑一声:“你倒是有骨气。”
“……”
“既然这么喜欢跪着,那就多跪会。”孟欣一指门外,道:“去外面跪着,没我允许,不准起来!”
连浔不看她,依旧是言听计从,慢慢起身往外面走。
孟欣心里憋着一口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不爽,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胭脂盒,用力朝连浔的背影扔过去。
连浔背影晃了晃,没倒。
门外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丫鬟,见她出来,一哄而散。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却如影随形,仿佛藏在暗处的鬼神,时时窥探,等着看她笑话。
连浔跪在院子里,阳光打在她秀丽的面孔上,却显出几分阴郁,背影沉默,好像不会为任何苦难所动。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心一片血肉模糊,舌尖被她自己咬破,血腥味弥漫开来。
那些恨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一日日茁壮,终有一日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她从正午时分一直跪到傍晚,腹中饥饿难耐,后背冷汗直流,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直到夕阳西下,阴云遍布,暴雨再一次降临。
连浔望着无边阴霾的夜空,仿佛最后支撑她的火光也已经湮灭,她终于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她躺在床上,有个身影哼着歌在她周围忙碌。
“你醒了?”一张陌生的脸凑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她:“想不想吃点东西?”
“你是谁?”连浔撑着床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我叫绿漪,也是府里的丫鬟。”绿漪端了一碗粥放到她床头,“快喝吧,一会他们差人来看,知道你醒了肯定又要吩咐你做事。”
连浔端起粥,三两下便喝个精光。
绿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对上她毫无波澜的目光,又笑了:“你好厉害,跪了那么久还一直撑着。”
“不撑着只会遭更多罪。”连浔淡淡道。
“哎,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大小姐,以后你在这府里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了。”绿漪倒像是在替她担忧,稚嫩的小脸上却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连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刚进府里没多久吧?”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绿漪好奇道。
“随便猜的。”连浔笑笑,笑她天真,也笑自己傻。
果然如绿漪所说,没有给她多少休息时间,很快孟欣就差人过来,喊她去伺候洗漱更衣。
连浔撑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下来,脚一软差点摔倒,被绿漪扶住:“要不你去跟大小姐求个情……”
“不用了。”连浔轻轻推开她,平静的眉眼间,不动声色的疏远:“我没事。”
连浔赶到时,恰好撞上孟欣正在发脾气,微音捂着脸哭哭啼啼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看见连浔,愤恨地瞪了她一眼。
“一群废物,什么都不会,府里养你们吃白饭的吗?”孟欣将梳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声音尖利,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一盒精油滚落在连浔脚边,她顺手捡起,藏入袖中。
孟欣披头散发,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仿佛一个表情狰狞的恶鬼,屋内一众奴才人人自危。
连浔的视线落在满床的衣裳上,精致的绣花,艳丽的色彩。
她突然想起,三天后,似乎是梁王生辰,孟欣作为梁王的嫡亲外孙女,自然是宴会的主要人物。
看着面容狰狞的孟欣,连浔心生一计。
她上前一步,恭敬道:“大小姐是否在为三日后梁王宴会上的妆容苦恼?”
孟欣似乎这才注意到她,阴沉的目光扫过她:“是又怎么样?”
“奴婢以往学过一些梳妆的手法,不如让奴婢试试?”
“就凭你?”孟欣讥诮道,“你可知道宴会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一个乡野丫头,要论手法,难道还能比得上我这府里的丫鬟?”
连浔无视她的嘲讽,低声道:“最好的未必是最适合的,若是刚才那些人真的好,又岂会让大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那你凭什么就能让我满意呢?”孟欣睥睨道。
“若是大小姐不满意,奴婢任凭您处置便是。”连浔道,“无论如何,您也不会吃亏,不是么?”
连浔胸有成竹的态度让孟欣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但言词之间又跳不出什么差错。
她只能冷哼道:“既如此就让你试试好了,若是不能让我满意,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连浔笑了笑,没说话。
孟欣会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她再清楚不过。
站在孟欣身后,铜镜中那姿色艳丽的面容,落在连浔眼里,却如同鬼怪般丑陋。
她替孟欣轻轻挽起头发,指尖似是无意,钩过她的侧脸,冰凉的触感让孟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连浔低头微笑,动作温柔缓慢,但却很细致,孟欣甚至不得不承认,她被伺候得很舒服。
虽然讨厌这个女人,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深得她意,就好像曾经无数次伺候过她。
“大小姐,您看这样可以么?”
在连浔的巧手下,发型初显轮廓,既有少女的青涩,又有独属于女人的妩媚,孟欣抬头一看,眼里闪过惊艳之光,忍不住问:“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奴婢偶然想到的。”连浔谨慎答道,“大小姐喜欢就好。这个发型很适合您,再配一个暖春桃花妆最好不过。”
孟欣对着镜子多看了两眼,装作勉强答道:“差强人意吧。”
“那宴会上就梳这个妆?”
“嗯。”
孟欣眼珠一转,又问:“你对衣服的搭配有什么想法,你觉得宴会当晚我穿什么好看?”
连浔顺着她所指看了看床上那一堆衣裳,道:“奴婢倒是有个想法,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明日再告诉您吧。”
孟欣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挥手道:“今日就这样吧,明日你再过来。今天看在你表现还算可以的份上,我就免了你的责罚,不过这并不代表你没有错。”
“那是自然,多谢大小姐恩赐。”连浔温顺地朝她行礼。
应付完孟欣,连浔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房间。
绿漪已经睡了,房间里却还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她坐在床边沉思许久,听见绿漪迷迷糊糊的声音:“回来了?早点睡吧。”
“你先睡,我还有点事。”
连浔从袖口将那瓶头油拿出来,光滑的瓶身在油灯下发着光。
她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就孟欣今日待她的态度来看,武安郡主丝毫没有顾忌她的身份,似乎压根不担心孟承发现。
她有恃无恐,可连浔,什么都没有。
连浔摊开手心,又重新握紧。
是时候,该有所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