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昔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辰凡,眼中蕴含的炙热战意悄然退去,脸上又重新挂满了温和,他笑道:“其实,有剑道正统又能怎样,正统就能真无敌?”
辰凡闻言,当即收起杂乱的心绪,转头看向顾念昔忽然平静的面孔,不由的打趣道:“正统当然不无敌,剑道犹有顾念昔……”
顾念昔洒然一笑,不在开口。
正当此时,一直背对着辰凡与顾念昔的少女顾断魂,突然伸出了右手,径直摸向了巨大石剑。
这一幕正好被相继回头的辰顾二人看到,顾念昔急忙出声阻止,却不想还是迟了一步。已经将右手按在了石剑上的顾断魂,缓缓的扭过头,呆呆的看着她的哥哥,然后亲切的展颜一笑。
辰凡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顾断魂,轻笑道:“无妨,巨剑有灵,只拦人,不伤人。”
见到顾断魂并无异样,顾念昔这才放下心来。可即便如此,他眼角的余光也是始终没有移开,可见其对妹妹的溺爱。
他一边注视着顾断魂,一边随口问道:“不知辰兄,搬开了几柄巨剑?”
辰凡哈哈一笑道:“几柄?莫不是顾兄天生剑魂就要小瞧了养灵人?这前十层石窟,于我如履平地,后十层,才稍有压力,再下十层,方能阻我去路,你来说说,我止步几层?”
顾念昔嘴角抽动,表情怪异,似乎不知该如何去回应辰凡的反问,微微停顿之后才缓缓开口道:“辰兄能叩云海枯崖残钟九响,想来在这无尘洞也定是一鸣惊人。只是据我所知,流云年轻一代搬剑最多者,应该是你的师兄方心决……他好像是止步于第八层吧。”
辰凡翻了个白眼,一脸嗤笑的看着顾念昔道:“你既然知道我师兄止步八层,会不知道他的师弟搬剑十九次,却次次徒劳无功?”
顾念昔一脸尴尬,笑道:“我这不是不敢相信嘛。”
辰凡手扶额头,满脸的惆怅。
辰凡自己也不相信,可……那就是事实啊!
正此时,辰凡还在惆怅屡见其门而不得入的无奈事实,顾念昔亦是被辰凡拆穿试探的尴尬未消,陡然安静下来的的无尘洞忽然间又有变故突生。
一声沉闷的响动顿时入耳,就像一块巨石落入沉寂且深不见底的幽潭,然后又无法承受潭底沉重的压力,接着轰然爆碎。
在那柄沉稳的巨剑前,空间竟然随着那一声莫名响动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乳白色涟漪,色泽纯粹,明明是一片虚无却又精致如同美玉,只看一眼便能叫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接着,连空气似乎都在肉眼可见的凝滞,形成无数条藕断丝连的暗青色气流,就像一张破旧的蛛网将辰凡等三人牢牢的包裹在内,使得一行三人都有些呼吸困难,行动受阻。
“这就是无尘洞第一座石窟的最后一道剑意了吗?”顾念昔惊讶的问道,虽然此刻压力骤增,但他神情中明显的有着一丝兴奋。
辰凡对顾念昔的疑问毫无所觉,因为在听到那声闷响之后,他突然间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心中同时也涌现出强烈的寒意和惊惧。
搬剑十九次,从未遇到过现在的这种境遇。
“有危险,快走。”辰凡猛然大吼一声。养灵人血脉亲和万物,但就在刚才,他猛然察觉到了周围灵气的异动,隐隐间竟然对他进行了某种排斥,瞬间从他身边抽离。
顾念昔诧异的看着辰凡,有些不以为然,但随即发现辰凡脸色凝重,这才发现了情况不妙。那些千丝万缕形似蛛网的暗青色气体,赫然已经封禁了空间。
原来,他们已经成为笼中鸟,网中雀。
流云剑陵,那片仿佛从来没有散去过的浓雾蓦然间被撕裂出一个缺口。也不知是何缘故,被撕裂处竟然云蒸霞蕴,一片金光刺眼。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的古老剑气,它猛然自剑陵冲天而起,腐朽亦苍凉,它搅动云海,直令天地黯然。剑气怒冲三千丈,不问江湖问斗牛,仅仅是喷薄而出的冰冷,霎时间就冰封了天穹,使得大雪漫流云。
随着剑气冲出的还有一声干枯苍老的斥责,听不到丝毫怒意,有的只是平静的漠视:“帝宫余孽,安敢入我流云。”
顷刻间,流云山几多修士尽皆侧目而视。
帝宫,再上流云?
正与顾家三叔品茗论道的沐沉舟,遥望剑陵之上大雪漫天,忽然面色一变,瞬间消失在了原地。顾家三叔不明所以,但也立刻大惊失色,紧随沐沉舟而去。
莫名陷入困境的辰凡与顾氏兄妹对外界毫无所知,雪白小兽小二也根根毛发竖起,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乳白色涟漪愈发的纯净,暗青色气体也变的更加深邃。顾念昔顾不得其他,身前三尺再次涌现剑气,翻滚之际,隐有风姿可气吞山河。将临近的威压寸寸斩灭,一步接着一步走向顾断魂。
只是他无法看到,此刻的顾断魂,身体周围遍布着繁密的诡异花纹。纹路漆黑如墨,有莫名气韵流淌,明明存在,可又像是虚无。而且在她瞳孔之中竟然还有七彩光芒闪动,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也变得如同山泉般清澈。
在这双黑白分明犹如一泓清水的眼睛中,又似乎有着一层层看不见的禁锢正在破碎,还有一朵朵透明莲花在破碎中重生。
原来,人的眼睛也可以像月光下的湖水那般波光粼粼。
顾家有女,其名断魂……于流云剑宗无尘洞内觉醒!
只见她嘴角微翘,右手弯曲半扣而起,然后轻轻叩动面前的石剑道:“你看,又多了一笔账要算,以后若是只杀你一人,是不是有些不够还啊。”
她的语气温柔,又略带一丝怨气。就像邻家小孩受了委屈,躲在角落里的自言自语的碎碎念。
石剑蓦然发出一声颤鸣,一股磅礴的力量猛然迸发,用于承载石剑的石台顿时寸寸龟裂。顾断魂脸上笑意不减,曼妙身躯更是纹丝不动,一股仿佛来自炼狱的滔天煞气自她体内汹涌而出,形成一股血色龙卷风,摧枯拉朽间就让石剑灰飞烟灭。
立身处烟尘四起,身后有血色龙卷肆虐,她慢慢转过身躯,如瀑青丝稍有凌乱,一席水蓝色长裙随风乱舞,如同走出血色炼狱的盖世魔女,给人一种异样的视觉冲击,更显风华绝代,美艳不可方物。
顾念昔的脚步戛然而止,嘴巴颤动,看着已经完全变的陌生的顾断魂愣愣出神:“小妹……”
顾断魂目光一扫,脸上露出一抹柔和:“我没事。”
随即就将目光转向一脸不可思议的辰凡,嬉笑道:“我远道而来,你怎么不尽地主之谊?”
巧笑盼兮,目光灼灼,一点也不含蓄!
辰凡被顾断魂看的浑身不自在,只得尴尬一笑道:“师父师兄师姐都在,我可有可无。”
“可我来此,只是为了找你啊。”她还在笑,只是在话语间,流露出了一丝委屈。
就在辰凡不知所措时,空中那道乳白色的涟漪当中,猛然传出一声长啸。
如苍凉的寒风呜咽而过,听在耳中又渗透入魂,乳白色的涟漪轰然破碎,如漫天星华飘舞。
在这片黯淡的空间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轮廓,似有巨兽威临,沉甸甸的感觉扑面而来,叫人不自觉的心中压抑。
下一刻,一只体型硕大无比的狰狞巨兽,悍然撞碎虚空。露出一颗狰狞凶恶的黝黑龙头。
它直勾勾的盯着辰凡,竖纹瞳孔中尽是不屑和残忍,接着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泛着寒光的锋利獠牙,杀意尽显无疑!
心情大好的顾断魂被来势汹汹的恶龙打断,心中怒气横生。在深深的看了辰凡一眼之后,便狠狠的转过了身躯。
就是这一转身的瞬间,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顾断魂俏目含煞,其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她的脚底杀意聚集成海,前方有无数尸骨堆积成路。
每走一步,都是拖着尸山血海前行!
接着,她脚底的血海翻腾,形成一层血膜状的屏障,将辰凡顾念昔隔离在外。然后身前成堆的尸骨虚影,幻化成一条连绵无尽的尸骨天梯。
她一脸淡漠的拾阶而上,双手呈拈花状叠于胸前,全身渐渐的染上了一层洁白柔和的纯净荧光,像是一位正在祈天祈祖的虔诚女祭司。
她每一步落下,此间寒气就会再下三成,脚下血海亦会瞬间凝实半分。
恶龙瞧见竟有蝼蚁欲挑战自身威严,立刻勃然大怒,张口就向着顾断魂喷出一口冒着黑烟的酸臭龙息,只要被龙息碰到就会被腐蚀湮灭。
顾断魂叠于胸前的右手,猛然一挥,水蓝色长袖随风而动,一股睥睨众生的浩瀚伟力顿时倾泄而出,像是成千上万只血色长矛,瞬间就将恶龙喷出的龙息毁的一干二净。
恶龙再次怒吼,而断魂脚步不停。
她的右手划过眉心,立于胸前,全身的莹白色光华,爆射出堪比皓月的光辉。然后一丝一缕的剥离而出,形成一个个神秘古老的符文,在她身前环绕。
“素问天听!”顾断魂呢喃自语,立于胸前的右手,缓缓向外轻推。
“噗噗噗!”那些神秘的古老符文瞬时而动,发出一阵密集的尖锐暴鸣,直接冲向了恶龙巨大的头颅。
随之而来的大恐怖,让恶龙一阵发抖,那一枚枚古字符文,似乎蕴含着超越天道的无双力量。
可恶龙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凶险临近。那一声素问天听,竟然直接将这片空间内的秩序法则驱逐,将天地大道压制。让这里成为了一片绝对静止的死亡之地。
下一刻,符文势不可挡,一枚枚相继没入空间裂缝,竟然直接压塌了虚空,让无尘洞内一阵剧烈的晃动。
恶龙痛苦的嘶鸣,躯体上布满了裂痕,坚硬无比的漆黑鳞片,竟形同虚设,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接着,尸骨天梯遥遥欲坠,滔天血海化为寂无,而顾断魂则是眼中神华尽泯,再次变为空洞,她想要转身,却颓然于空中坠落。
小二蓦然发出悲壮哀鸣,不顾一切的一跃而起,身躯突然暴涨,犹如一道血色闪电,径直扑向顾断魂。用它那小牛犊般的身躯,将顾断魂包裹,然后安然落地。
空中那颗巨大龙头霎时间血肉横飞,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