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寂寥,无月无星,黑沉沉不见一丝光亮。
星家宅邸某处阴暗角落,立着一名身着黑袍,脸戴墨色面具的男子。他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默地在等待着什么。
乌黑的袍服随风舞动,其上密布着黛蓝色的繁复花纹,胸口处有一轮诡异森然的血色月牙,望去是那般摄人心魄。
“久等了。”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让人忽而有种如坠九幽的感觉。
一名同样装扮的高挑女子蓦然出现在了男子面前。稍有不同的是,她身着的袍服之上,就连那花纹,都是可怖骇人的血红色。
夜风倏然拂过,竟携着一抹彻骨冷意。
那名女子就这般站着,一瞬间,仿佛严冬已临。
男子真切地感受着周遭的变化,默然须臾后,自袍服内取出一物,珍而重之地递给了女子。
——一只通体漆黑、手掌般大小的盒子。
“‘剑皇’座使,这盒子里面放着的,便是‘九仙’的最后一味药材——鬼兰草。”
沉稳而又雄浑的声音。
被称为“剑皇”的女子伸手取过黑盒,“我知道了。”
那声音恍如没有丝毫的感情起伏,却又隐隐令人不寒而栗。
男子见对方收下东西,微微颔首,转身便准备离开。
“恭喜你。”剑皇忽而冷冷说道,面具后的眼神淡漠,直如万年寒冰。
男子微感错愕,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言语,闪身离去。
归于沉寂的夜,悄无声息。
无边的黑暗,无尽的空虚。
蓦地,一点微弱光亮犹如水滴落入其中,潋滟般徐缓地扩散。
光明渐渐驱离黑暗。
恍似沉睡了无数的日夜,星罹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少爷!”
有谁的声音传入耳中,有些熟悉,可是听不真切。
眼前的景象,依旧是那般模糊而虚幻。
“水……”
吐出一个字。
“好,好,马上来。”
清凉冰爽的液体汩汩入喉,舒畅、快活。
“你可终于醒了,少爷!”于璎璐的声音激动万分。
“璎璐……姐姐?”
因多日未曾开口言语,星罹的声音沙哑而又干涩。
景象渐渐清晰了起来。
星罹看见了于璎璐那焦灼担心的面孔。
“你可担心死我了!”话声中竟隐隐带着哽咽。
“我……”星罹感到脑袋昏昏沉沉,记忆琐碎凌乱,仿如好多张巨大的蜘蛛网纠缠错结在一起。
凌云大会、比试、唐麟、雷公钻、输了。
“我,昏迷了……多久?”星罹颇为艰难地说出这六个字。
于璎璐叹了口气,道:“整整五日。”
“五……日。”星罹品位咀嚼两字许久,方才蓦然一怔,愕然道:“凌云大会……结束了?”
于璎璐点点头,道:“结束了。”
“结果……如何?”
“详情我并不清楚,凌云大会的那些日子里我都忙着操办宅邸里的各种杂事。不过,听闻甲组与乙组的获胜者都是唐家的子弟。”
“唐家……子弟,唐麟,与他哥哥……唐麒吗?”星罹缓缓阖上双眼。
“少爷,我先去把你醒来的事告诉老爷。”于璎璐说着,便转身离开房间。
星罹微微点头,目视着于璎璐匆匆离去。
咦?
“等等……”星罹蓦然出声。
“嗯?”行将步出房间的于璎璐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星罹。
“桌上,这三样东西,是什么?”
于璎璐走回床畔,一瞥桌上物什,笑道:“那银色盒子是你此次进入凌云大会前四的奖励,听人讲,好像叫作暴雨梨花钉,是唐家一等一的暗器。”
“暴雨……梨花钉!”
星罹心底震惊不已,瞟了眼那银制的机簧匣子。但见此物扁平,长七寸,厚三寸,其貌不扬。他虽不甚了解唐家暗器,但也知道暴雨梨花钉的大名,那绝对是能够在暗器排行榜上名列前三的珍品。
“原本,少爷和星彤小姐还有一场比试,以此来决定谁作为第三位来挑选剩余的两样奖励。但因你伤重,就当成自动弃权了。”
“星彤也输了?亏她那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能打到决赛。”星罹暗暗窃笑,旋即问道:“你知道各族准备的奖励都是些什么吗?”
于璎璐秀眉轻皱,思忖须臾,道:“唐家是这暗器,司马家是一枚玉佩,诸葛家是连弩,我们星家是一颗石头。”
“石……头,那是什么玩意?”
于璎璐耸了耸肩,“我不太清楚,少爷呆会可以问老爷呀。”
“嗯……唔!”忽地,一阵钻心剧痛自胸口处如电蛇般迅疾袭来,星罹痛呼出声,面目不禁扭曲起来。
于璎璐霍然一吓,忙道:“少爷,你好好休息,别再说话了,听我讲就好。”
星罹疼得龇牙咧嘴,冒出一身冷汗,许久方才平缓,以目示意于璎璐继续。
于璎璐见状,微微颔首,纤手一指一只青瓶,言道:“那只小瓶子是唐麟送给你的,里面装有二十颗百草丹,据他所说有解毒功用。他似乎是心存愧疚,故而以此来聊表歉意吧。毕竟他那枚雷公钻可把少爷伤的不轻。”
星罹瞥了眼胸口处缠得严实的白色绷带,嘴里苦笑连连。
“至于这封信,”于璎璐拾起桌上一封装饰秀气的信件递给星罹,“咯咯”娇笑道,“是若兰小姐留给少爷的,少爷你自己看吧。”
星罹眨了眨眼,颇为意外。
于璎璐将信交到星罹手上后,开口道:“那,少爷,我先去了。”
星罹接过信件,“嗯”了一声。
待到于璎璐步出房间,掩上屋门,星罹便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拆开,抽出信纸。
信上,仍残留着一缕少女独有的怡人芬芳。
小巧清秀的字体,犹如美女簪花,却又隐约带着一股诸葛若兰的娇蛮之气。
“使诈无赖谨启,
当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说明你已经能动了吧,嘻嘻。胸口还痛不痛啊,反正我觉得一定很痛,那么大一个洞。
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哦,可别留下什么隐患。你不要误会,我可在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以后比试胜了你后,你会拿这作为借口,到时候又耍赖,反正你这无赖一定什么手段都会用。所以说,你一定要给我乖乖地躺在床上,不要乱动,一直到伤好为止。
五年以后的凌云大会,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宰割吧。无论我们会不会在大会上碰到,你都一定要跟我比一场,一定不准拒绝。
在将来会把无赖打得落花流水的诸葛若兰。”
星罹从读信开始,脸上就一直挂着微笑,读到结尾,更是扑哧大笑,不由牵动伤势一阵疼痛,只得强忍笑意。
他无奈地将信纸收回信封,心道:“如此短的一封信里竟然用了六个一定,若兰你还真是词穷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还念念不忘着那场比试啊。”
西域,大漠深处。
烈阳灼人,热浪滚滚,大风刮过,卷起黄沙漫天。
某山、某石窟一间石室之中。
“……华阎,在短短半年时间里,你便将易容之术习到这般水平,确实是极有天赋。我所见过的人中,只有一人更胜于你。”一名雍容端庄的黑袍女子淡漠而立,面无波澜地说道。
“师父过誉了,那都是因为您教导有方。”
一袭水墨色长衫,出声之人正是半年前差点死于碧月湖中的万华阎。
此刻,他态度恭敬,眼中满是敬意地看着黑袍女子。
“你的武艺实力虽是平平,不过跟我修习了这大半年的时间,也算得上是有所长进。”
万华阎素来自视甚高,若放在平常,听他人说自己实力平平,不过尔尔,必然火起,和那人干上一架,然则这会儿听黑袍女子言语,却是安静不出声,甚而点头称是。
“只是光凭这样的实力,还远远不足以担当隐者之务。当然,我们看重的并非你的武艺实力,而是你易容术上的天赋……”说到这,黑袍女子顿了顿,瞥了万华阎一眼。
万华阎耐心等候着黑袍女子的后话。
“想成为隐者,实力固然重要,可若有其他特殊天赋,这武艺实力的要求,便不需那般严格。所以,你若愿意……”
“我愿意。”万华阎不等黑袍女子讲完,便斩钉截铁地说道,面色坚毅,更隐隐带着一丝兴奋与期冀。
黑袍女子微微眯缝起眼,肃然道:“不用再花些时间思考吗?一旦你答应进入‘新月’,那么你这辈子都将属于‘新月’。”
“我不会后悔。在紫前辈将我救出碧月湖,告诉我一切之事时,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说。如‘妖瞳’告诉你的,你为‘新月’做事,‘新月’自然也会替你达成心愿。”
黑袍女子抓过石桌上的袍服,挥手一甩,抛给万华阎,“隐者之意,你可明白?”
万华阎伸手接过黑袍,看着其上青紫色的诡异花纹与那轮血色月牙,缓缓道:“我明白,隐者,于暗处隐秘行动的执行者,乃是组织最为基本的成员,可以凭自己的意愿选择是否执行任务,但绝对不能阻碍任务的执行。”
黑袍女子点点头,问道:“既然愿意成为隐者,那你可曾想好自己于组织中的代号?”
万华阎一字一顿道:“千、面。”
黑袍女子眼眸微微一亮,嘴角露出一抹含义莫名的笑意,“千面,千种面孔,很好,很适合你。
万华阎得到师父肯定,面露一丝喜色。
黑袍女子继续道:“从今以后,在外行动之时,你再不必称呼我为师父。”
短暂的沉默,空气仿如凝固了一般。
“第十支柱‘幻空’,记住这个代号。”
“幻空!”万华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底震撼无法平静。
他虽然拜这女子为师,但根本不知她的身份。
现在,他知道了。
幻空,杀手组织“黑梅”的顶级人物。于中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此人接手的杀人任务,从未有过失手。
可是,如此可怕的杀手,“黑梅”的一员,为何又会与他今日进入的组织扯上关系,而且看情况她还是组织中的一员核心人物。
万华阎忽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踏入一盘巨大的棋局,而他却完全看不清棋局的面貌。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万华阎额上淌下一滴冷汗,躬身告退,但又突然停下脚步,犹疑了片刻,终是回首问道:“师父,那在易容术天赋上更胜于我的人,是谁?”
黑袍女子“幻空”轻挑眉梢,道:“你想知道?”
万华阎点了点头,答道:“是的。”
幻空视线游移,默然许久,方才深深地吐出两个字:“剑、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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