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怎么!”苏颜转头,不可置信地看他,随后又快速地转回来,双眼平视着前方碧池中的一方小荷,硬生生把还要说的半句給闷在了舌底。
几个呼吸间,她已是明白,那些年在无间山,玉权确实是整个山庄里外出办差最多的人,而且,每次从山外回来他都会给山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子带来款式最为精致的脂粉钗饰。
那些款式,纵然江州富庶,却也是仍只有帝都的繁华才能缔造。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在京城里有另一个身份。
“大人……”卓京出声。
苏颜瞪他一眼,正要说话,只见前面安天带着青木、白垣两门的奉主柯贺和莫秋容从前方石径上走来。
她只得侧身,拱手低头面色如常地微行了礼。
“见过安统领!”
卓京本就站在苏颜身后一丈之地,自是也行了更为恭敬的礼数。
安天瞥看了苏颜一眼,喉中低嗯了一声算是应答,脚下却未停地往前走去。
只那走在最后的莫秋容却在跟了安天两步之后,忽又停了下来,身形快速闪到苏颜身边,凑近笑道:“颜大人好快的身手,将案室给搬了个空,怎么那陈年旧案的也不给姐姐我留几本呢?”
苏颜身子不动,忍着鼻息间浓郁的女人香气,笑回道:“那要不,姐姐先挑?”
莫秋容头又凑近了些,卷长的睫毛几乎扫在了苏颜的脸上,语气也笑的更轻佻道:“哪里挑?晚上去你房里榻上挑可好?”
说着,指尖轻点苏颜肩头,脆声笑着撤身追着安天的背影离去。
整个过程下来不过数秒,期间安天和柯贺全程脚步不停往前走着。
卓京等着人影在花园中完全消失不见后,方上前半步,眼神锐利:“莫秋容,三十三岁,在无极门中待了十二年。当年她原本是雍州青楼名魁,后被睿京中一富户赎身带入京城,半年后,那富户全家身亡,她手拿尖刀满身是血被人发现后拖去官府,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竟摇身一变,从杀人凶手变成了无极门人,后又被安天赏识,入主白垣门。”
“我知道!”苏颜低头轻搓了搓指尖,弹指笑着转身朝朱雀楼走去。
“走吧!”
卓京小跑着跟上,声音略豫略忐忑地继续着原先被打断的话题道:“大人,您不会生庄主的气吧,他都是担心您,知道这里奸人太多所以才派属下随着保护您的!”
“我知道!”苏颜嫣然一笑:“他的好意,我会好好谢谢他的!”
卓京张了张口,身上打了个寒颤。
……
入了门,温缘等几人正从楼上掀帘而下。
苏颜径直走到屋里长桌旁,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眼神从几人推到自己面前的案卷上淡淡扫过,“挑完了吗?说说吧!”
几人似是已商量好,由在无极门中待了时长最久的姬天笑开口道:“首一桩,凶手在十一年前犯案,半年间连杀九人,每人皆是城中官宦权势之家的未嫁贵女,那些女子死前皆遭过凌辱,而后被抛尸于闹市中,一时间京中怒慌之心满城,皇上下令,时任无极门前后四位奉主都请命主理过此案,可惜都未有结果,悬案至今。”
“另一桩,鸠山镖局满门被杀案,鸠山镖局是京中百年镖局,分号遍及天历九州,前任镖头局主鸠峰更是名响黑白两道,一双白刃短刀逢出必得饮血回。可就是这样一个武术世族,七年前一夜间满族被灭,二百三十六人尽数死于屋中,凶手至今未获。”
“你们的意思呢?挑的也都是这两件吗?”苏颜抬眼笑看。
其余三人互看一眼,点头称是。
“嗬嗬……”苏颜嘴角渐渐绽开,“行,就这两件!”
她笑着拍案而起,在桌前一步步慢踱着:“一件于官,一件于江湖,于官的这件如果办成了就会赢得朝中一大批失了宝贝女儿的老头们的欢心;于江湖的这件嘛……”
“你们多半是猜想着那么狠辣的身手多半是出自江湖恩怨,而我出身自无间山,无间山流剑山庄在江湖中名声显赫,只要他们喊一嗓子,这案子办起来就容易多了,是吗?”
众人停了一秒呼吸,紧随着齐声应“是!”
“算你们还不笨!既如此,就都去干活吧!温缘、卓京、天笑追抛尸案;其余人追镖局案!”
“大人……”卓京喊了一句。
“嗯?”苏颜吩咐完往外走的一脚刚迈出,停下转身看他。
屋里其余四个人也都看着他。
卓京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传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人,属下是否可以去查镖局案!”
苏颜还是不说话,只从袖中抛出一物落于卓京脚下,话音冷冷:“物归原主,今后再有多言者,滚出朱雀门!”
苏颜已经走远,可众人还都站着,面前地上一尊金佛金灿灿在晨阳中耀着价值不菲的金光。
卓京面色红了又白,环顾众人道:“这不是我送的……我……”
单利锋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缪安笑着弯腰捡起那尊金佛,用袖子拭了拭灰,笑嘻嘻地又塞回卓京怀里:“得了,兄弟诶,收好喽,颜大人不怕把神佛砸在地上,可咱们是凡人,可得好好搂怀里供着呢!”
说着,众人也都散了。
只卓京,脸色依旧颜色多多地立在原地。
……
晋阳候府庭院中,慕容濯仰首,迎光痴笑看着手中一方软帕。
洁白的丝帕上,一树红梅傲骨怒放。
忽然,从身后探来一手,眼看那指尖就要凑到丝帕一角时,那丝帕已然不见。
再看时,原本坐在庭栏的慕容濯双手交叠,闪靠在了柳树腰旁。
眼角斜挑,语声懒懒:“为老不尊!”
晋阳侯楚老夫人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桃红大袍,再看看自己伸到一半的手,也不恼,只嘿嘿干笑两声,眼珠子滴溜溜精光闪闪地捱到慕容濯身边,“喂,我说大孙子,你刚才藏起来的那个东西能再给我看看吗?”
“不能!”某人拒绝的干脆利落!
“我是你姥姥!”
“不能!”
“我是你姥姥!”楚老夫人提高了嗓门。
“还是,不能!”
“你……”楚老夫人气结后,忽又低了声笑道:“哎,我刚才瞧着你那帕子上的花绣的好像有些问题,梅花不像梅花,麻团不像麻团的,是哪个姑娘家的手艺那么不好,居然敢拿出来送人。而且,还是送给我的宝贝大孙子……”
说着,一双手不规矩地又游了过去。
可惜,游到一半,眼前人又没了。
只留下回声:“孤喜欢,要你管!”
“……”楚老夫人对着面前的空气,脸色忽然变的惊悚。
三两脚,也一把窜到了门口,动作迅速地简直像年轻了三十岁般,一手拽住动作晚了一丢丢,还有一只脚没跑出晋阳侯府大门的霍凝,楸着他的衣领脖子:“哎,跟我说说,那帕子该不会是那个男的送的吧!”
霍凝脖子虽然被卡,但脑子却因充了血而异常灵敏地明白了“那个男的”是谁。
只是他想要回答时,却发现老太太因为惊吓而勇猛的手劲过大,勒的他嗓子憋不出话来。
“咳咳咳……”
“咳咳咳……”
他接连哼唧了好几下,又指指自己脖子,楚老夫人才看见松了手。
“快说,快说……我大孙子该不会真的喜欢上……男人了吧!”
“咳咳咳……”这一下,霍凝倒是可以说话了,只是,他发现,不知道该咋回答。
于是,“老夫人,属下告辞了……”
一溜烟,没了影。
……
等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慕容濯去了半山。
慕容濯去半山见了白玉楼。
到的时候,白玉楼刚刚从温泉池里沐浴出来,见了他,也不惊讶,只叫人摆了两杯茶,与慕容濯对坐着。
“有酒吗?”慕容濯问。
“王爷的身体,不是应该不能饮酒吗?”
“那庄主的身体,不是应该不能出山吗?”
“玉楼出山,难道不是拜王爷所赐吗!”白玉楼语声平静,自斟了一杯茶,缓缓入喉。
慕容濯低头笑了笑,从怀里自己掏出一方小酒壶,仰首倒了一口,又拭了拭嘴角道:“是啊,是孤酒还没喝,人就糊涂了,白庄主可是为的颜颜才下的山。如此说来,孤今天可得好生谢谢白庄主才对!”
说着,就又要举杯。
白玉楼看着他悠然自得的动作,忽地一笑。
那笑意淡在唇边,乍暖还凉。
“就凭你……你有何资格替她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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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不会成坑,后面还有三卷,故事会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