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昭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喉头,才发现根本不需要。她和自己本是同类人。
高俊抬头看看已经开始西沉的明月,醉醺醺道:“该走了,明天还……还有……很重要的事。”说完,站起身。
楚寒昭背起莫拉屈丐,发现这半大小子已经很有些分量。苏紫月起身后头晕眼花,一把抓住楚寒昭的左手。楚寒昭疼得倒抽冷气。
苏紫月忙缩回手,惊问:“怎么了?”
楚寒昭一笑,道:“没什么,今天不小心蹭破了皮。”此时苏紫月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摇头晃脑站不稳,醇美的酒气和着她身上茉莉花般的清纯少女气息,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令楚寒昭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把她揽入怀中吻一口。这一念头令他两颊飞红,幸亏月光朦胧,没人看到。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的身份,还有,真正的使命。
苏紫月站不稳,最终还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高俊脸色冷峻,背过身去。
冷风迎面吹来,楚寒昭深深吸了一口,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把莫拉屈丐横抱在怀中,好管住那两只不老实的魔爪,然后,沉声说道:“公主,对不起,那块玉佩丢了。”
苏紫月一惊,神情黯然,却依然很大度地说:“没什么,只是一块玉而已。”
楚寒昭不再说什么,低头向前走去。
到了葛逻禄会馆门口,她的女兵已经守在那里。
苏紫月很优雅地向楚寒昭道别,说道:“这些天我很快乐。”
楚寒昭当然理解她的感受。
可是苏紫月却不管他是否明白,接着说道:“离开金山下的牙帐,我像把生命重新掌握在自己手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去见自己喜欢的人。牙帐犹如一个无形的大囚牢,无数繁琐的政务和卑鄙的谋略在这里缠绕,在那里,我不是一个人,只是权力的象征。所以我要逃出来,逃到一个人们可以像对待平常女孩那样对待我的地方,逃到一个有人可以把我当朋友的地方。”她抬头看看楚寒昭明亮如星的眼睛,又看看高俊有些孩子气脸孔,问道:“你们会把我当朋友吗?”
两人想都没想,异口同声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送走楚寒昭等人,苏紫月面容立刻冷如寒冰,喝问道:“若菲、若彤,你们听到了什么?”
那两名女兵立刻跪倒:“殿下,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苏紫月冷笑:“那就好,扶我上去。”
清冷的月光下,苏紫月缩在墙角,抱膝而坐,原本以为母亲死后便不会再体会到这刻骨铭心的孤独无助,却不料被人忽视的感觉,依然如此寒冷。
并不是所有的爱都会有结果,她也从没奢求过结果,可是至少,她希望那个人能在意。可是他没有,对承载着那份感情的宝物,他也没有丝毫留意,或者说,是在有意忽视,甚至有意摆脱。
一切不过是一个缥缈的梦而已,在这个冰冷的梦中,再没有梦。
越来越冷,她感觉到有泪珠滴下。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有人在楼下高喊:“苏紫月!”
她推开窗子,却见楚寒昭拉着莫拉屈丐站在楼下,穿着整洁的礼服。此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月亮的光依旧明亮。
楚寒昭的眼睛明亮而澄澈,见苏紫月探出头来,喊道:“公主殿下,我会把那块玉找回来的,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没等苏紫月回答,他已牵着莫拉屈丐走开了。
唐军的庆功会分为献俘、乐舞、贺仪、宴会四部分。在安息都护府府衙进行。
边令成傲然坐在主位上,高仙芝和封常青分坐于他左右,各国各部首领使节分坐于台下。这些人,怀着不同的目的,在樽俎之间,勾心斗角。
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后,边令成站起,用尖细的声音喊到:“献首!”
数百名唐军士兵抬过装满石灰腌制过的首级的大筐,放在厅下。此时判官岑参出列,面向诸国使节,大声道:“圣朝天宝八年,我安西都护府出讨吐蕃,斩首三万余级。请诸位验视!”
楚寒昭坐在莫拉屈丐身边,冷冷看着这场表演,突然感到很恶心:一样是生命,为什么有的人死后还得不到应有的尊重?难道用这种手段,真能吓倒那些想叛乱的人吗?
岑参接着说道:“大唐圣武!望各国各部,好自为之,且不可自误!”说完,目光狠狠从昭武九国使节们脸上扫过。
(昭武九姓国即是位于今阿姆河(Amudar‘ya)及锡尔河(syrdar‘ya)流域,原隶属俄罗斯并位居中亚细亚以南的的地域中,最远至咸海(Aralsea)、里海以东一带的康国(samarqand)、安国(Boukhara)、石国(chach)、史国(kesh)、曹国(khebud)、何国(koshana)、米国(maimargh)、燖(khwaresm)、戍地(Betik)等九个国家。该九国因其祖辈世代居住甘肃祁连山昭武城,虽然分成九个国家,但仍以昭武为姓。所以历史上统称昭武九国,也被称作粟特(al-sughd)诸国。)
这些国家立场不定,忽而向唐,忽而向大食,忽而又投向吐蕃。此次贺旋,各国都只派了一名普通官员作特使。高仙芝炫耀兵威,一个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震慑他们,告诉他们唐军是不能得罪的。
此时,这些使节都埋头不语,偶有人抬头,一碰到岑参和高仙芝等人的锐利目光,便又迅速低下头去。
岑参退回原位,边令成又大声喝道:“献俘!”看他此时骄傲的神态,好像击溃尚结赞的战争是因为他才胜利的,他才是第一功臣。
一千名比较精壮的吐蕃俘虏被押上来,**着上身,被麻绳缚住双手,一个个战战兢兢,随着边令成一个“跪”字,全部整整齐齐拜伏在地。
边令成满意地看着他们,摆摆手,喝声:“拿去!”
厅下数千名唐军用最大的肺活量齐声喝道:“拿去!”声震楼宇,胆小的石国使节拿不稳杯子,啪嗒掉在地上。
此时,有名校尉走进来,附在高仙芝耳边耳语数句,高仙芝眉头紧皱,却没有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楚寒昭知道肯定出大事了,可此时厅前空地已经被清空。《秦王破阵舞》就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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