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线从高处半敞的窗棂照进,使得殿内泛着一层浓稠的黄光。赵寰和星乔前脚刚跨进元和殿,后脚宫人们便又重新轻阖上了门扉。一扇门,将室内室外隔成了两个天地。
静,是如此的静。
就好像没有人一样。殿内窗明几净,摆设华贵典雅,斜斜的光影投射在那些精雕细琢的画梁上,浅浅晕出一层光泽,古朴之中又透露皇室的威严。这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只是这股香味一点也谈不上什么清雅芬芳、倒似乎是为了掩饰一丝隐隐的……药香。
“咳咳。”一声苍老的轻咳突然响起,这才浑然让人觉得这里间是有人的。
赵寰双眉一提:“是父王!”她寻着刚刚的声音,步履匆匆地穿过殿内的几重大门径直朝里面走去。
转过一幅烟雨朦胧的山水屏风,一个平和而悠缓的声音阻道:“公主请留步。”这个声音虽然恭谨有礼、语调也不是很高,但语意之中却有着不容否决的力量。
赵寰应声刹住脚步,循声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檀衣静静侧坐于龙塌边的李继隆,当他轻抬眼眸望过来的时候,两指还搭在半躺在一边的赵匡胤的脉上。晕黄的夕阳照在他齐背的黑发上,他如琢如磨的气质将四周的富丽堂皇全都压下,仿若他才是这所帝王之所里最好的陈设。
若不是还有要关心的人,赵寰真想多看两眼。目光几乎是艰难地从李继隆的身上拔移,赵寰发现半躺在龙床上的父皇双目紧闭,额上还敷有汗巾,不知是睡是醒,那偶然的一两声轻咳也正是由他发出的。
床边还立着一个满面担忧的老奴,赵寰认得那是父皇的随侍——瑞安;还有两个御医模样的老者面覆角巾,战战兢兢地垂手立在李继隆的身后,脸上写满了诚惶诚恐。
相较两名御医的惴惴不安,李继隆的脸上泰然很多,在甚微之下甚至还有一丝浅浅安抚的神态。
“这是天葵吗?”星乔远远看着赵匡胤脸上的细小红点,不禁讶异地出声。
天葵?
赵寰一惊,只这两个字便可叫人魂飞魄散!虽然赵寰未曾得过,但是也听闻过此病的厉害,但凡身染其疾的人十有八九要命丧于此,说是一脚踩进了阎王殿一点也不过分!这还不算,这天葵不光要人性命更是传播极快……赵寰一下便懂了李继隆为何要叫她们留步的意思。
“你生过天葵吗?”星乔不惊异的一句话,李继隆却特别的留意上了,他回袖收手目光投向星乔。
不仅李继隆,瑞安和另两名御医也一起朝星乔看来!四双眼睛的直视,顿时让刚刚还置身事外的星乔六神无主起来:“是……是啊。”生过天葵怎么了,星乔眼光迷茫地扫过眼前人。
“几岁得过?”李继隆起身站了起来,从容的语气中暗压着一缕波动。
“嗯……”星乔低头想了一想,估摸着说:“大概十岁,记不清了……我应该还很小……”
“那你过来!”星乔还没说完,李继隆就打断了她,并出人意料地抬手唤她。
星乔一指自指,脚下去迈不开步子。当年得病的情形立刻浮现在眼前,高烧不退、浑身奇痒、喝不完的苦药酸汤、床边整日口诵佛经的娘亲、还有那最难熬的禁足……
踟蹰中,星乔肩头被赵寰轻捅了一下,“去呀。”赵寰目光游弋也有不忍,但是眼下李继隆叫她,实在是势在必行。
磨蹭着走近床边,星乔心里将李继隆骂了个万箭穿心!她颇为气恼地抬头,却撞进李继隆温文浓黑的眼瞳里。刚刚远观不曾看清,这下近了星乔才发现,李继隆尔雅清俊的眉间已微微藏有憔悴,以往清澈如湖的眼中也布着隐隐血丝。只是这点点憔悴映衬在他的五官之上,却丝毫无损他的瑰丽,反倒让他显出一种独特的冶艳之美来。
“你先帮陛下换块帕子,以后几日都由你来照顾陛下!”李继隆说得淡然,他语气中那种理所应当让星乔极为地不爽。
不过,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星乔按下心头怒火,鼻腔里生硬地逼出了一个“嗯”字!
李继隆侧了侧身让星乔好为赵匡胤换掉汗巾,他忽而想到了什么,偏首问向身后的一人:“史御医,半角莲花可到了?”
史御医急忙禀奏:“回禀大人,供奉大人昨日已到,半角莲花已在药房。下官这就去取!”
“不用了,”听得出来,这个消息李继隆非常地满意,他轻轻抬手让准备离开的史御医停步,垂眸示意了一眼屋内一角上的药炉:“让我去吧,继隆不谙这个火候,还要多劳二位御医大人。”说毕他回转头来,对着躬身忙碌的星乔吩咐道:“你也与我一起去取!”
按在赵匡胤额上的双手一沉,星乔万幸这位皇帝此刻是昏睡着的,不然这一下力道……补救地用洁白冰凉的汗巾覆好赵匡胤的额头,星乔回身,眼巴巴地看着赵寰求救。如今谁还能救她,只能祈望这个不太摸得透的公主了。
“公主必然会卖我这个人情吧?”看出了赵寰的迟疑,李继隆朝着赵寰淡淡地一笑。
死了!
看见赵寰脸上突然泛起的两朵红晕,星乔心下就泄了气。果不其然,只听赵寰低声含羞的说到:“这个自然。那星乔……就辛苦你几日了。”赵寰匆忙地瞧了眼星乔,非常有些良心不安。
李继隆微微颔首,说:“那我们走吧。”
虎落平阳任犬欺,这要是在金陵、这要是在福记酒楼……看谁敢逼迫她星乔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不过毕竟今时已不同往日了,星乔什么情绪都不能随意的表露……她自己苦着笑了笑,只得怏怏地跟在李继隆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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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隆的身材真是堪称修长完美,这件平凡无奇的檀色便服若是旁人穿了,一定就是扔进人堆再也捡不出来了;但是李继隆一穿,它立刻又成了一件令人过目难忘的装束。
李继隆走在前面,檀色的身影几乎完全遮盖住了星乔;他的脚步极轻,像一根轻飘飘的青芦苇,一点也不像平常印象中的将军武夫。檀色宽大的裙摆随着他步履的走动一波一波的轻摇,韵曼又慵懒,似有将人催眠的能力。
何谓佳人,眼前必是。
渐渐走入一个无人的小院,星乔甩掉脑中自然跳出的对他外貌的赞叹,含忿地对着李继隆的背影说到:“就算公主了同意了,我自己也要推辞掉这个‘好’差事!天葵……我可不想再得一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也不能用这么阴毒的招数来杀我于无形吧?!”想到这个病的厉害,星乔就一阵难过和后怕,上次是九死一生,难保这次要是再染上会不会那么幸运了~
星乔的聒噪并没有引起李继隆的注意,他依然轻飘飘地朝前走着,只是他的步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突然,
像回春时山崖上忽然跌落的积雪,李继隆的身子毫无预兆地翩然坠落——
“你……”未及出声,星乔本能地一把上前将他兜住!
李继隆跌进星乔的臂弯,随着他加重在她手上的重量,星乔也顺之跌坐在松软的青草地上。
李继隆的双睑闭合,长长的睫毛像两道纱幕一般贴在他毫无生气的脸上。
他……死了吗?
虽然这个人孤傲、冷漠、还软禁着自己的父皇……她真的并无好感,刚刚甚至在心里也把他大卸了十块八块,但是……但是他也不是希望他死啊。
“李大人……”星乔轻摇着李继隆,他苍白的脸色让星乔一阵心慌。
星乔忍不住屏息凝神地观察李继隆,直到他阖着双眸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过去的几秒,似乎比一个时辰还长!
李继隆的头还枕着星乔的臂弯,他缓缓地抬起眼帘,俊美的眉目渐渐舒展,苍白的唇角浅浅地溢出一丝笑意,轻柔地说到:“没事……我也生过天葵。”这声音很轻,轻得像不落地的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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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李继隆好累~亲们赏个评吧~
我知道我的节奏非常滴慢热,嗯……我只是想写出本好书啦!
忘了说啦,现在恢复晚上七、八之间更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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