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沉沉,照往花林树影,白华的月光满溢得如梦似霰。林间传来一曲低呜婉转的埙声,其音空灵纾缓、轻夺迷失。
“茵茵。”一曲声毕,神丝却不能收住。掌中娇小的陶埙仿佛能将旧日带回,直逼得李继隆酸楚得心头要滴出血来。
事情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那时候老爹李处耘正收战荆南,李继隆于是随之在襄州生活了一段时间。那几年正是陈桥兵变后赵氏势不可挡、疯狂扩张疆域的阶段,父辈们铁马金蹄、纵横沙场便鲜少能照顾到妻子儿女,石茵茵便是李处耘的一名爱将寄养在李府的小女。
十五六岁正是豆蔻情怀、懵懂如诗的年纪,一个温柔可人、一个俊朗出众,朝夕的相处滴水石穿,个性孤淡的李继隆与茵茵情根深种、密不可分,他永远记得当初知晓茵茵也属意自己时那种毕生难忘的畅快!
那时就和今夜一样,月光弥漫。
随着年月的累积,李继隆对茵茵的爱有增无减、既狂又烈。当怀中的娇人出落得风姿绰约时,耳鬓厮磨、互通款曲已不能满足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很快,他们交出彼此,约定终身非卿不娶非卿不嫁。
身精体魄的李继隆很快就让茵茵有了身孕,这一结果让双方家长都目瞪口呆。平时只道他们是情投意合,没想到这么快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好在李、石二人都已年满十八,尽管李继隆作为男子尚还算是年少,不过早点成亲也没什么不好!
相比李家的兴奋欢喜,石家到底还是觉得有些脸面羞惭。经过老爹李处耘一再的开解、保证,石家最终欢欢喜喜的带着茵茵回了沧州老家,只等李继隆八抬子大轿上门迎娶。
谁知,八抬的大轿是如约而至了,可是整个沧州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石茵茵,连同她的爹娘石家人人去楼空从此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从悲痛欲绝和万念俱灰中恢复后,往后的年年,李继隆都会去沧州一次,直到两年前石家的旧宅彻底塌了他才不再成行。
这七年的时间,他放弃战功彪著换来的京城高位而选择戎马四海,为的就是要趁机在各地找寻茵茵的下落。这七年的时间,他已从一个绮纨之岁的少年蜕变成了一冷静成熟的男人,回首年少时这段往事只觉得刻骨铭心又仿若如梦。
这苍茫的天地间,你会否在某处还在等我?
这样念头他已经想得太久,直到无情落空的消息一再的重复,他终于明白这只会是他的痴心妄想!现在睿智如他,早已认清这个世界太过复杂,茵茵消失的背后一定藏着一双无形的推手!
从此之后,人们便看到了一个心如止水、冷若冰霜的李继隆,他发誓他不会再爱人、就算有朝一日为李家的香火迎亲娶妻亦不会要一个深爱他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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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乔像木头一样的守在赵寰的闺阁之外,终于等到了换班来的宫女。她捶了捶酸痛的双腿,回首担心地看了一眼依然掩蔽的门扉——里面的人儿已经三日未出,茶饭也吃了不足一顿。
看过痛不欲生、苦短肝肠的赵寰,她终于明白荷烟所说的“心上人”绝不是简单的心上所牵挂的人了。那必定是只存在在以爱情为前提下,要发誓要与之厮守的一个人。
爱情?
到底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能教荷烟抛却生死想也不想的投进激流的河水、为什么也能叫一个富贵天下的公主这般绝望悲伤?
特别是赵寰,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苦苦痴缠?放弃不就好了,天下那么多的男子为什么不能重新挑个喜欢?
“多少泪,
断脸复横颐。
心事莫将和泪说,
凤笙休向泪时吹;
肠断更无疑!”一边走路,这曲词忽然映进星乔的脑海,难道说父王也会为相思这般煎熬?!
“胆子不小呀,在这里敢念李煜的词!”一个戏谑的男声突然在背后想起。
谁?星乔一惊,连忙回身。只见不远处,一位年轻的男子抱着双手闲散地斜靠在一棵杏子树下,正满面春风地笑着。
他的笑容在星乔转过来的一刹那猛然定住,仿佛他比星乔还要受惊。
星乔走近他些打量,只见他身高长过七尺、一身考究的衣衫却不似宫里的打扮;英俊的脸上天生一副含情带笑的眼珠子。此刻他虽凝神怔住,但浑身上下依然飞扬散发着潇洒不羁的神采。
“是你……”男子怔怔出神。
星乔拼命回想:“你认得我吗?”
那男子没有接话,抬手却向她脸上痴痴探来——
星乔微动晃过他的手指,那男子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咳咳,”他以拳抵口干咳了两声:“冒昧冒昧,在下从没见过姑娘这样俊俏的女子,以后可不敢说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了!”
星乔眼睛一翻,看他那副不正经样子就知道根本就是信口雌黄。她盯道:“没见过?你刚才明明说‘是你’,你有见过我吗?”
男子当即做作地连连点头:“不错啊,我真的见过你!或许你我前世早有约定,所以今生才得一见如故。这真是难得的缘分!”
晕,这人讲话怎么这样?!
星乔四处看了看,这里离前门后门好像都很远哪!她赶忙厉声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相对星乔的严阵以待,那男子倒显得十分地放松。面对星乔的逼问,他随意地拇指一点身后的高墙。
?
星乔跑到墙根下朝上一看,妈呀,这怎么也有三丈之高吧~~星乔一指一会儿指着墙一会儿又指指面前的男子:“你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翻墙进来的?!”
男子点点头。
星乔警觉,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大内高手禁卫军之类的。看他的衣着,虽然看着名贵,可绝不是宫里的行头,而且此人有门不走却要翻墙而入,定非善类!
“你是谁?”
男子气定神闲的踱到她面前,一脸坦白:“采花贼。”
什么东西?采花贼?星乔讶然:“啊?你再说一遍?!”
面前的男子长吸一口气,颇为有些不耐烦:“我说,我是采、花、贼!”
星乔连忙跳开三步:“哇,你好大的胆,竟然声音这么大!”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采花贼!
她托着脑袋好好地盯着他看了又看,片刻后,她拉住他衣服将她拖近些,并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蛮佩服你的,这里是皇宫你都敢来,你一定很勇敢!这里的女子真的很多,你是一个聪明的采花贼!”
嗯?号称采花贼的男子讶异地盯着星乔,这好像不应该是一个姑娘家见到采花贼该有的反应吧!
星乔继续眼冒金光的问他:“这里的楼墙这么多这么高,你都可以来去自如吗?”
这个女人到底打什么主意?男子接着星乔的话头故作神秘地点点头。
“那太好了,”星乔高兴得击掌:“那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呀?”如果能拜托眼前的这个男子带着自己逃离皇宫,自己就不用昧着良心帮那个李继隆啦~
呵,原来她是在打这样的算盘。男子心中一笑,嘴上却关心地问:“那你想去哪儿,这儿不好吗?”
星乔假装为难地皱眉:“还不错啦。不过这里太闷了、就像牢笼一样,我有点不想在这里呆了!”
男子颇为正色地提醒她:“你想清楚了,我可是采花贼!”
星乔不以为意地拍着他的胸膛一笑:“采花贼怎么了?采花贼也是人哪,采花贼也可以做朋友嘛!”能如此处变不惊,全赖她家已前开的是金陵出名的大酒楼。
这番见第、这等胸襟倒还真是令人叹服!男子突然觉得非常有趣,如果真的把她掳走会怎样?
做朋友?她当自己是傻子吗!这么漂亮的美人胚子抢回去做朋友?!这怎么也不符合他的风流的本性呀~
“怎么样?”星乔交握着双手,星眸璀璨一副热忱祈祷的样子。
男子好整以暇地慢慢分析:“我千辛万苦地把你偷偷带出宫去,你只是跟我做个朋友?这桩买卖有什么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倒也有点道理。星乔绞着手指,咬唇努力地思考。
她这个模样真是太迷人了,天,她巧嫩的檀舌还舔了舔娇艳欲滴的朱唇!诱人的魅惑配以无邪纯真的脸蛋,十足着撩拨着他潜伏着的兽性,虽然他的兽性总是很容易被挑拨~
“要不然……我为你酿一坛‘嫦娥引’!这可是我们金……”差点要说出“金陵”二字,星乔连忙啐了自己一口,纠正道:“呃,这可是我们京城里绝对喝不到的好酒!”她也好像就这个必杀技有点价值了。
她的这些小动作全被男子看进了眼里,一面觉得十足的可爱他也无心拆穿,便以手摩腮地点着头:“嫦娥引,名字倒不错!不过一坛怎么好够?不如这样,如果我带你出去你就要供我享用一世的‘嫦娥引’,如何?”
一世?他以为嫦娥引那么好酿!
不过算了算了,眼下先答应下来再说。星乔于是用力诚恳地点头:“好!一言为定。”
男子抿嘴一笑,将星乔纤腰突然一握,二话不说这就打算离开!
“谁在那里?!”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打断了行将就跃的二人。“采花贼”刚要离开地面的长腿又落了回来。
之后,两个宫女飞快地追到星乔和那男子面前。
星乔心口一紧,焦急地看向看像要带她脱离苦海的“采花贼”,这见他此时却修指扶头一副功亏一篑的遗憾表情。
“王爷?!”见到墙根边的男子,两个宫女连忙惊呼着跪下。
王爷?星乔猛地回头望向还一手搂紧着她的“采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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