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这四天,充分考验了李星乔在夹缝中生存的能力。身上的衣服、鞋子是从浣衣局摸来的;鸡鸭鱼肉御膳房是有,可惜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进去!好在娘亲教过她些医书,星乔便在这皇宫大内之中体验了一把神农尝百草的日子。
“有花堪折直虚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星乔一边采着花蕊、一边故作悲悯的作态。颜色太艳丽又不认得的花自是万万不敢吃的,所以她的食物只以桃花、茉莉为主。这几天以来她把前十几年加起来摘花的次数都超过了,想着被自己吞进肚子里的姹紫嫣红,星乔忍不住还是有点内疚。
那王都知估计也是怕私押南唐宫女的事被发现,竟然也没看见他派人出来找她。除了每晚只能睡在树上、吃得有点食不果腹,星乔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是能应付的。越是艰苦的环境,越是激发了她与生俱来的乐天特性,这种苦中作乐的日子她倒是觉得从容。
现在的星乔不仅基本不会迷路,更是在宫中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比起生活在王都知的淫威下,这里已经算是脱离魔掌了!在想好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之前,本来她也就预备先这种危险而逍遥的日子过着了。
不想,两日前,星乔竟然在宫中看见了徐修白!
乍见的时候,她真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那不是徐修白还能是谁?那俊削的模样她曾经朝夕以对,那明朗的眉眼曾与她一笑一悯,只是这一次他却列了在一路宋人臣子之中。
“原来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会躲起来。”星乔如有梗在咽,心中五味翻滚。见到故人安好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何当他一身宋官打扮的时候,心里是那么的不舒服?
纠结挣扎了两日,星乔决定还是要先将宋人唐人的情结放一放,今日她要冒一次险、希望能在路上截住徐修白。毕竟自己“风餐露宿”终不是长久之计,时间拖久了迟早要暴露。与其等到被抓,还不如找个信得过的人内外得个照应、想个周全的办法。
宋人的皇宫高广巍峨,和地处南域的金陵唐宫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星乔缩身在百官入殿的金水桥下,四周建筑营造的肃然气氛让她突然觉得非常害怕。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慢?外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今日会不会不来……纷杂的思绪此起彼伏地出现在脑海,直到徐修白长衣的身影独自出现在金水桥边。
只见他缓步拾阶而上,神情倦怠似乎心事重重。星乔的心激烈的砰砰乱跳,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最近的一个守卫还没有发觉异动!眼前只要徐修白再过来两步,自己稍稍唤他便可将他喊住!
一、二!
“修……”星乔一个“修”字都没发出,嘴巴就立刻被捂住、几乎是一刹那的事她整个人也被从后按了下来。
星乔脑中一嗡,任由背后之人将自己捂住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徐修白从与自己不足十步的地方走过。星乔颤颤地回转过头,只见与她一寸之遥的面孔竟然是那日在花园打发她们去胜音庵的什么李大人!
星乔杏眼瞪得老大,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蹦了出来!李继隆的手还有力地握着她的小脸,他手心的温热源源地传递过来。
待徐修白完全走远了,李继隆才将覆在星乔脸上的手松开。他握了握星乔留在他手心里的微汗抬眼瞥向她。只见她发鬓微湿,显然已吓破了胆。
李继隆不动声色的拉开一点距离,四下张望了一圈,利落地拉起她便说:“跟我走!”
星乔此时已脑中空空,只能由着李继隆拉着就走。一路时走时避,半盏茶后他们便离开了几座主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走巷中。
星乔不敢直视李继隆,可是手指却被他攥着生生的疼着,于是只能嘀咕着:“手臂好痛。”
李继隆听到她的怨声,略略一顿,将手松了一些,却并没有完全放开星乔的手臂。他一指抵在唇边低声说:“再等一等,不知是否有人跟来!”
咦?他这是在帮自己吗?!星乔疑惑:哦!或者他是要将我偷偷送还给王都知,毕竟南唐宫女的事情还只是秘密的。
“快放开我,不然我就叫到所有人都听见。”反正都被抓了,也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星乔索性放开了胆子。
李继隆听言修眉一皱,手中反倒加了一把力气,他冷冷地说到:“那你叫啊!”
星乔那只是一句壮胆的话,当然是不敢真喊出声的。见自己这么快就被李继隆看穿,真是又怒又有点无地自容。她红着脸蛋,只好偏过头去无声抵抗。
许久,只听头上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
星乔狐疑地看着眼前这并不算熟的英俊男子,指着自己:“你还认得我?”
这一问好像真问到了李继隆,他也微微一怔。随即他淡淡一语:“当然。你以为王都知不敢在宫里公然找人就没有人来找你了吗?”
又被看穿?!李星乔睁着大眼,心中不知是叹服还是恐惧。支吾着:“这么说你是来抓我去王都知那里的?”
李继隆低眉微蹙对她言语中的恐惧感到疑虑,问:“你怕什么?”
星乔挥手挣脱掉李继隆:“怕做尼姑啊!世上那么多的出路,为何大人你偏偏要送我们去胜音庵?我们南唐国主视女如男,孤苦女子也尽有官府抚养,明令女子不许轻易落发入庵的。”
“我不觉得你们有很多的出路。”李继隆正色道:“不去胜音庵,难道你等要去青楼?”
星乔一愣,李继隆的话似隆九寒冰不带一点温度,赤裸裸的放在星乔面前。星乔低下头颅,踢起脚下的尘土,低声咕噜着:“你讲话都是这么直接吗?”
李继隆反手看着星乔,她低着脑袋正不知想着什么,露出颈间的一段白皙的肌肤,这让他想起了那日园中她守宫砂的藕臂,一种氤氲的感觉在他的心中浮动着。
挥去这种感觉,李继隆言归正题:“你朝前一直到底右转,便可到葵园的后门!”
葵园,星乔脑中一荡。那不是王都知暂时安置她们南唐宫女的地方吗?星乔左右看看,难道这么快就又回到了这里?!她不由自主地轻摇起头,口中呓语:“不、不要……”
李继隆定睛看着星乔,她真的好瘦,瘦得已经有些弱不禁风。只要稍微地一激动便能面色通红、冷汗淋漓;她那秋波一般的眼睛毫无遮掩的透露她是有多么的不安。李继隆竟然有了想放她一马的心:“那你想如何?”他的口吻却依然没有冷热。
下一秒,星乔想也不想地跪下:“求大人带我走!”
星乔的双眼晶莹哀楚,她瘦弱的手臂牵住自己的衣衫似不敢、又似孤注一掷,如一头受困的小兽在向狩猎它的猎人求助。
星乔盯着李继隆轮廓有致的面庞,细细地等待他表情一丝一毫的微变,他纹丝不动的模样在短短的相视间似乎就把星乔蹂躏了千百遍。
“跟我走?”李继隆饶有兴趣,不紧不慢地问她:“你可知我要去哪儿就要跟我走?这百亩囚笼从来就是难进难出,你是想害我?”
“当然不是!”星乔否认,眼见李继隆玉面无色、态度冰冷,她也不跪了索性站了起来:“我家破国亡、骨肉分离又沦落俘虏难道不可悲吗?凡是狭义之人见到都会怜生恻隐之心,大人难道你不会吗?”
李继隆嘴角撇起颇具玩味的一笑,讽道:“这便是你求人的样子?家破国亡全败你们国主所赐,他使子民生灵涂炭旁人为何要替他收拾?”
星乔细眉一挑,冲口就说:“你不许说他坏话!”冲出这一句又有些气结,只见她小脸涨得潮红,恨不得将李继隆吃了。她嗔道:“亏你还是朝廷中人,说出这番话真叫我看扁。国家灭亡怎好说只是一个人的错!既然赵宋已经吞我南唐,我南唐子民岂不也是大宋子民?救民于水火不是为官者的使命吗?”
“哈,”李继隆冷笑,评价道:“南唐女子倒是伶牙俐齿。”
星乔瞥了李继隆一眼,颇为轻蔑地继续说:“堂堂七尺男儿明明有能力助人却不为,怎么如此寡情?我是女儿家若见他人有难,也一定会全力相助的!”
李继隆上下打量星乔,眼中渐渐有些赞赏,不过他继续泼着冷水:“助人是好心,可是好心并不能成事。”
星乔口中“嗤”了一声,嘲他道:“帮人也要想那么多?成不成是一回事,就算不成我也是帮也帮了!”
“好!”李继隆放下姿态,朗声赞到。他这一冰山喷火倒叫星乔吃惊了,只听李继隆说到:“如实相告,南唐的宫女前日已尽数出宫。昨日西夏使者入京,大内已经戒严,你要离开不是二三日可行的易事。若要我帮你,可以,那你须得先发你的好心肠帮我一忙。事成之后,我保你出宫?”
“我?”星乔呆掉,没听错吧?!明明自己是叫他帮个忙,怎么现在弄得她要先帮他一下了?!她盯着李继隆,总觉得这人玉面堂堂可是却越看越闹不明白,越看越不怀好意~~
星乔吞了下口水,结巴着问:“你……那你,啊不,那我要帮你什么?”
李继隆的表情更微妙了,他虚起一对乌眸贴进她耳边说:“不难,是要一个姑娘不要想嫁给我?”
啥?!星乔猛回头,不可置信的瞪着近在咫尺的李继隆,半响,她“噗嗤”一笑:“大人你貌美如花……平日定是有这些烦恼的。”她继而推理:“不过她要嫁你,你不去理她不就好了?管她呢!”
李继隆好整以暇的点点头:“如果那姑娘是公主呢?”
星乔一听,头顶上立马一片竖线。
“咳咳,”星乔突然觉得好不舒服,她瞟向李继隆,他正以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等待自己的回复。管他呢,骑驴走马——走这瞧了。搞砸了也有他垫背!星乔深呼一口气,说:“好啊,不就是公主吗?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就答应你!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也要保我出宫、见到国主!”
前半句说得还好,怎么后面又关系上了违命候?!李继隆刚要张口询问,星乔迅雷不及掩耳的提起他的手交击一掌:“就这么定了!李大人,我们怎么开始?”
李继隆知她有意阻拦,一想公主之事也胜算难料便莞尔一笑:“既然你我互助便应该告知名姓,在下李继隆。”
“李继隆?!”星乔如被雷击,连退了三步。李、继、隆!星乔怔怔地摇着头,说出的话都有些颤了:“你就是灭我南唐的李继隆?”天,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让人闻风丧胆的李继隆怎么会是眼前这一翩翩佳公子!自己竟然还跟他做了桩买卖……
李继隆轻轻拂手:“覆灭一国怎好说是凭一人之力。”
晕,居然学起了自己的话!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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