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在医院吊点滴,陈曦觉得这是一件很傻、很费劲的事。如果不是温寒逼她,她肯定不愿意。
第一瓶挂的快,到第二瓶,陈曦就有些吃不消了。因为不停输液,她手冰凉的厉害,还胀的很痛,滴液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这么长的时间,温寒一直安静的坐在旁边,额发耷拉下来,藏住了眉眼。
他不说话,只是垂眼望着医院白净的地砖,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其实从先前那碗粥开始,他就不说话了,开车的时候更是抿着唇,一言不发,整个人绷得很紧,表情严肃的可怕。
陈曦无聊的难受,她坐不住了,抬头看看吊瓶,又看看身旁的温寒。
温寒还是维持那个姿势。
他太过安静,以至于陈曦当他睡着了。
“温寒。”她轻轻喊他。
温寒动了动,缓缓抬起头,一双眼平静如水。
“怎么了?”他问。
陈曦说:“我想出去走走。”
沉默了一会儿,温寒说:“一起去吧。”
凌晨的医院里几乎没什么人,急诊部里偶尔有个护士经过,一切都太过静谧。
两个人在医院门前的梧桐树下吹风。
七月已经入暑,天气很热、很闷,风吹在身上黏乎乎的,并不舒服,可陈曦觉得比干坐在那儿强。
温寒摸出烟,握在指间轻轻顿了顿,他抬眼望向陈曦,目露探寻。陈曦点点头,他才低头点燃那支烟。
温寒吐出一口烟,说:“你不抽烟。”
温寒用的是祈使句,而非疑问句。他眉眼沉静的望着陈曦,在等一个答案。
想到自己那么拙劣的搭讪技巧,陈曦轻轻笑了。
“你还骗了我什么?”温寒弹了弹烟灰,仍然平静的问。
他的面容藏在缭绕氤氲的烟圈背后,有些淡薄,有些冷漠,陈曦看不清。
陈曦偏头,轻轻吹了一口气,吹散那些徐徐散开的烟,像拨开云层的清月,温寒精致的眉眼一点点露出来,还有那凌乱的额发,和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影子慢慢重叠在一起,无比契合。
陈曦说:“没有了。”
温寒不说话。低头闷闷抽了一口烟,他问:“你有男朋友么?”
“没有。”陈曦摇头。
停顿片刻,陈曦忽然笑了,她故意问道:“你打听这个干吗?是不是有点在意我?”
温寒缓缓抬起头,他的眉心是皱着的。
“陈曦,”温寒说,“我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像是绕口令一样的对话,他在质问她的动机,陈曦听懂了,却也沉默下来。她看向温寒。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温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抿着唇的样子特别清冷——那是陈曦痴迷又追寻的——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点点审视与探究的意味,他看着她,并不温柔。
半晌,陈曦认真的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吻一吻你。”
女人的坦诚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藏与修饰,她要吻他,而且,她已经吻过他了。
她没有在说谎。
温寒捻了捻指间的烟,闷热的风吹过来,一贯冷静的他此时此刻有些燥意。
他看着陈曦,陈曦也在坦然望着他,她的眉眼染上寡淡的病容,没有骄阳下的耀眼,只有夜的宁静。
他在她面前,又一次无所遁形。
路边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鸣叫,在唱和,那阵阵叫声刮在他的心上,温寒心口紧了紧,忽然有些透不过气。
他眨了眨眼,微微俯下身,两个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而她仰着脸,漆黑的瞳孔里全是他的面容,仿若沉静的湖水,而他就是她在湖中心捧出的那抹温柔。
她在等他。
温寒心口掠过一阵轻柔的颤意。
下一秒,陈曦稍稍踮起脚,两个人就吻上了。
温寒下意识的闭上眼,心底那股燥意,烟消云散。
他竟然有些怀念这种感觉。
这一回不再是蜻蜓点水。
先是浅尝辄止,慢慢的互相试探,然后是一点点加深。
陈曦一手垂在身侧,挂着点滴,另外一只手抚上男人的脸庞。那是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头发。他的发质有些硬,可陈曦指尖触摸到的地方无比柔软,连带着她的心、她的身体都一并柔软起来。
这样的温存令陈曦控制不住的想要颤抖,她惶惶然睁开眼。
陈曦看到一个男人,他有一双狭长而精致的眼眸,璀璨如星。他永远在那里看着她,永不会离开。
他说,陈曦,你是我的晨曦,无论你在天一方,在海一侧,请永远照耀我的路。
所以,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在男人密密的温热的气息里,陈曦蓦地想哭,她的眼圈瞬间红了。
温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他滞了一滞,稍稍离开一些距离。他觉得自己冒犯了陈曦,于是认真道歉:“对不起,我……”
“不是的。”
陈曦摇头,她垂下眼眨了眨,又轻轻的笑,脸色苍白。
温寒不说话,他在等她的解释。
沉默片刻,陈曦低低抱怨道:“下次不许抽烟。”
原来是这样……温寒也笑了,他揉了揉陈曦的头发,说:“我们进去吧。”
陈曦却拉住他。
温寒不解的望着她:“还有事?”
陈曦说:“今天可以例外。”
多么柔软的一句话呀,温寒心底又软了。
两个人的身体晃晃悠悠一起摇曳,像风中舒展的枝芽。
-
找到事做,剩下的点滴也就不再难熬。
挂完两瓶点滴,温寒送陈曦回家。
陈曦终于成功晋级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只觉扬眉吐气。猫笼被放在后面,里面那只小黄猫叫着,大概是在努力表示抗议。
陈曦哧哧的笑,她探手将猫笼勾过来。这一看,她不由吃了一惊。
“那只小白呢?”陈曦诧异的问。
温寒正在专注开车,陡然听到陈曦提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再想到它一动不动的模样,温寒一时有些晃神,就又想抽烟了。
陈曦只当他没听见,于是再问了一遍:“温寒,那只拉肚子的小白猫,好了么?”
温寒轻叹一声,平静的说:“没,它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眼实在太过可怕,陈曦脸色蓦地一变,瞬间苍白许多。她低低弯下腰,不甘心的又确认一遍。可猫笼里确实只有那只不停叫唤的小黄猫,而蜷着的小白真的不见了。
陈曦的心往下沉了一沉。
她讨厌“死”这个字眼。
陈曦固执的对温寒说:“温寒,我觉得它没有死,它只是去了旁的地方。”
温寒偏头看她,笑了笑,宽慰道:“是啊,它去的那个地方很漂亮,有花,有树,。”
陈曦怔怔的,看着那只小黄猫,她问:“温寒,这只猫有名字吗?”
“没有。”
陈曦说:“我们叫它β(贝塔),好不好?”
“什么?”温寒没听清楚。
陈曦说:“β。”
前面正好是红灯。温寒停住车,侧过身,疑惑的问:“哪个beta?”
陈曦笑道:“你把手伸过来。”
温寒摊开手。
他的手掌很大,还很白,指腹有些薄茧,应该是长期写字的缘故。
陈曦垂眸,注视着他的手掌,目光认真又专注。
她用指尖在他手里写了个希腊字母,那一圈又一圈,像是暗夜里悄悄绽放的一朵花。
温寒看着那个虚无的希腊字母,有些疑惑。
陈曦抱出那只小黄猫低低的笑,她解释说:“温教授,我觉得你的猫肯定是猫届翘楚。很适合这个拉风的名字。”
温寒被她这话逗乐了,他说:“你高兴就好。”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要是喜欢,拿去好了。”
“不,”陈曦摇头,她坚决的说,“你来养。”
她身上有一种固执与倔强,温寒看不透,每每都会败下阵来,而他正是被这种倔强一步步推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抱着这只叫β的猫,陈曦心里暖洋洋的,只觉得心里好平静,她高兴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