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起航(1 / 1)

临启程前,慕槿岚叫了青舟来,将亲手书的一封信交给他,语重心长叮嘱道:“此番去杭州,来去最快也要近两个月,这段时日内你先将府外盘查吴氏的事放一放,只安心关好大门盯着吴氏不让她出去就是,我同内院的人已经打了招呼,这段时日就把她拘在外院中,由崔嬷嬷找些琐事让她去做。倘若吴氏又有什么不规矩,或是同先前那般随意往内院闯或是要出门去,你就拿着这封信去找崔嬷嬷,将你在府外查着的关于吴氏的东西全都告诉她,直接将吴氏交给崔嬷嬷发落就是。”

青舟郑重的将信收起来,又问道:“倘若崔嬷嬷要借着由头将吴氏直接撵了出去,那吴氏在外赊欠的银子岂不是都要落在咱们府的头上了?”

关于吴氏在府外的作为慕槿岚从未同崔嬷嬷和奶娘提起过,心里也不清楚她们是不是晓得吴氏的这些行径,但慕槿岚直觉崔嬷嬷即便知道了,也未必会将吴氏直接撵出去,否则以这些年吴氏在府中的所作所为,早就不知道被撵出去多少次了。

思及此,慕槿岚立刻道:“你只管听崔嬷嬷吩咐就是,她的主张必然不会有错的。”

青舟自然不会质疑崔嬷嬷,很是干脆的应下了大小姐的嘱托,从鸣翠居出来后赶紧奔外院,替慕槿岚搬要带走的箱笼和礼品土仪去了。

有了掌家累下的经验,又有几个老嬷嬷的帮衬,虽然是孤身一人回杭州去,但慕槿岚心中却不慌不忙,连同置办土仪礼品到收拾箱笼银票,统共不过两三日便全都办妥当了,这期间她还分了点心思出来,将槿蓉百日的一点琐碎事儿给收了尾,还记得让人去和顺记取了先前定下的一对折枝莲金臂钏,提前送到齐氏手中,当做她给妹妹的百日贺礼。

第四日,齐府上的马车便来慕府接人了。

慕槿岚见舅舅带来的马车十分宽敞,心中便料定此番应当是走陆路,不由有些担心起自己这从未出过远门的身子骨能不能经受住这一路的颠簸,可等她在马车中昏昏欲睡之际被雪雁唤醒,迷迷糊糊的被扶着下了马车,被江面上带着水腥气的风一吹,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好大的一艘船啊!

慕槿岚抬头看着那浑厚的船身和正陆陆续续往上面搬箱笼的人,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齐修漫不经心的同徐耀宗低声说了几句话,转身看慕槿岚还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对着船身发什么呆,不由抿唇一笑,问她道:“怎么还站在这里,该登船了。”

慕槿岚这才回过神来,对自己方才的失神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着,问舅舅:“这船好气派,是舅舅雇来的吗?”这样大的一艘船租金必然不菲,而他们此番去杭州随行的人和带得箱笼都不算多,雇这样大的一艘船难免奢侈了些。

虽然舅舅有银子,但这样浪费也不好吧。

“这本就是齐家的船,”齐修耐心的回答她,笑了笑又加上一句道:“齐家的船还有很多,比这更气派的也有之,这艘船是新购进的,说是现世行的最快的船,今日正好拿来试试,看看是不是卖家言过其实。”

慕槿岚听着只觉得有些恍惚:虽然早就知道舅舅身家不菲,可这样华美的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可齐家却还有许多比之更好更大的船……舅舅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虽然慕槿岚不贪银子,可眼下却也觉得舅舅他浑身上下都是金光闪闪的。

带着雪雁和莺歌上了船,慕槿岚的好奇心愈发重起来了,连同一样没坐过船的两个小丫鬟一起,三人都有些喜不自胜,慕槿岚原本在马车上颠簸出来的几分疲倦瞬间便不知被丢在哪处去了,兴致勃勃的看过舅舅准为她准备的舱房后,便忙不迭的去船头看江景去了。

莺歌也兴致勃勃的跟着,倒是雪雁脑子还清醒些,想着船头风大,便慢了一步在箱笼里寻了一件银丝素锦披风,匆匆寻到了船头去。

慕槿岚正被风吹得有些冷,见着雪雁贴心的取了披风来,眉开眼笑的伸手去接,却险些失手被风将披风吹到江心去,雪雁眼疾手快的拽住了随风摇摆的披风,同莺歌一起给她穿上系好带子,莺歌这才心有余悸道:“好大的风啊,吹得都要睁不开眼睛了,先前也没想着带只风筝来,这样大的风风筝得飞多高!”

慕槿岚抬手压了压鬓边被吹开的散发,笑着道:“亏得没让你带风筝来,这风这样大又这样猛,还没等飞高你手上的线就断了,到时连捡的机会都没有,你还不哭晕了去。”

雪雁闻言不住校,莺歌嗔道:“小姐您又打趣我,我哪有那般没出息,为着一只风筝哭过鼻子!”

慕槿岚但笑不语,一直笑着的雪雁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会?先前你新做的那件褂子不小心被树丫刮破了指甲盖大的一个洞,你不就回来捧着抹了好几个时辰的眼泪?若不是我给她补好了,又在上面绣了朵小茉莉花,她还不知要难过到什么时候呢!”

雪雁和莺歌一般年岁,是同年入的府,如今又一同在鸣翠居服侍,亲得如同姐妹一般,雪雁性格稳重些,不像莺歌那样活泼又冒失,彼此间性格相异倒也生出许多趣味来,慕槿岚听着她们相互拿对方的糗事来拆台,笑得险些岔气,肚子一阵阵的疼,吓得她赶紧忍住笑,抿着嘴听她们二人拌嘴。

谢晋之一走到船头处便听见了这么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听着像是几个小姑娘,便抬眼望了一望,果然看到了几个豆蔻之年的小女儿家,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两个都是一身柳黄色的裙衫,头上梳着双丫髻,看形容应当是丫鬟。

中间倚着扶栏笑着听她们拌嘴的那个小姑娘一张小脸倒是分外明艳动人,一袭水粉绣白莲裥裙,梳着一个垂挂髻,上头拢着白玉扇形梳子,外罩着一件素色披风,被江风高高的掀起,倒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不论什么时候美人总是会引人注目,虽然对反还只是个没长大的美人,但那双眼睛生得实在明亮动人,谢晋之不由多看了一看,便看出了几分似曾相识来。

原来是当日后院碰见的那个小丫头。

慕槿岚恍然不觉有人正站在船头的桅杆后打量她,兀自同雪雁莺歌闹得欢畅,笑声如黄鹂夜莺一般清越,比起在府中不知不觉间便多了几分恣意随性来。

出门天地宽,慕槿岚两手撑在船身上远眺江心水天一线,只觉心中豁然开朗了不少,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即便是舅舅口中最快的船,回一趟杭州也应当有小半月的时日,一想想有小半月的行船景致可看,慕槿岚心中就兴奋不已,一会儿指着江水上飞快掠过的白色水鸟问雪雁她们可曾见过那是什么鸟,一会儿又盘算着这小半月只看风景似乎也有些无趣,幸而来时脑子一热带了几副叶子牌来,倒可以拿来消遣消遣。听说走水路往杭州去会路过有“天下之集”美称的松江,不知到时有没有机会下船去看一看,顺道买些别致的物什给父母双亲带回去……

谢晋之打船头走了一圈,只觉得风大的让人心生无趣,不动声色的避开兴致勃勃的慕槿岚几人,悄悄的退回了船舱里去。

虽说是船舱,却因这船身本就大,便由甲班上平地拔起了二层,每层都分出七八个隔间来,一层的划分相对简单些,不过是库房和下人们的卧房,二层则十分细致的分为了会客厅,书房和观景厅,四间卧房分隔两端遥遥相望,彼此间倒也互不相扰。

因船头风大些,夜里风声水浪声尤清晰,齐修便将船头的两间留给了自己和谢晋之,将船尾两间照着女儿家的习惯又仔仔细细的布置了一番,甚至还放了一整套的妆台和闺阁在里面,其它物件也一应俱全,比起寻常女子闺阁也相差无几。

慕槿岚推门进去时几乎都要以为这不是在船上,而是进了某个考究宅院的闺阁中。不由对舅舅的这份细心很是感动,心中那几分隐隐担忧片刻间便化为云雾散去,心中满是新奇的在崭新的卧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又在铺了厚厚被褥的床上坐了坐,心满意足的将箱笼里带着的香囊取出来系在床上的帐子上,顺道让雪雁去打听打听船上的小厨在什么地方。

起锚没多久便是晚饭时候,因时辰有些仓促,齐修便没让船上的厨子动火,而是直接从凭江楼里定了现成的吃食,估摸着选了几样女孩子家爱吃的菜式让人送去慕槿岚的卧房去,他这厢则和齐修在观景厅里摆了些菜闲闲喝起酒来。

行船带起江风从撑开半扇的窗子吹进来,谢晋之不着痕迹的向后坐了坐,齐修只当没看见,也没有招人进来关窗子,只捏着酒杯笑盈盈的看着他道:“日前我接着个信儿,也不知你是听过还是没听过,说是那蒋权为了拉拢孙仁义,将自己的二女儿送给他做了妾,日日在孙仁义耳边闻言软语,几阵枕头风就把那老色鬼的头给吹晕了,近来不仅对孟明桥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敷衍,连带着蒋权和韩勃打擂台,他也袖手在一旁看起热闹来,大有倒戈向蒋权那边的意思。

眼下正是孟明桥大权花落谁家的关键时机,你派出的这两个人却好像没顶上什么事儿,韩勃一心想着捞银子却不舍得去花银子招兵买马,孤立无援的被蒋权追着打,也不知还能撑到几时,你这个始作俑者却在这当口跑出来游山玩水,若是回头孟明桥失守,大不了齐家把盐船盘出去不做这遭生意,就怕你谢七爷会五内郁结,倒是若是心生懊恼,可别又整日赖在我府上要酒吃。”

齐修这番话意在调侃谢晋之会大意失荆州,却忘了以谢七爷的懒散性子,就算心中不懊恼,也是要经常赖在他府上给他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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