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窗口垂落下来,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月色很好,可是却显得又清又冷,泻下冰一样的银辉。
在这样一片纯粹的月色中,德拉科突然猛的睁开了眼睛。
床头,一双有点湿润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如星辰如明月,纯真无暇。
轻呼了一口气,德拉科放松了下来,慢慢合上眼睛,略微有些疲惫地说:“星……你醒了?没事就好,你不用特意来看我。”
“我听校长说你好像失去魔力了。”没有理会德拉科委婉的拒绝,星沉子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开门见山的说。
德拉科顿时感到心头如遭重击。
不想去揣测小姑娘此时的心境——可怜、同情还是愧疚——德拉科勉强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冷冰冰的:“那个老家伙为什么会跟你讲……”
突然,两只手覆上了德拉科的手背,温暖细腻,微微带着潮湿的水汽,连体温都在这种暧昧中变得灼热起来。她手心的触感像是世界上最强烈的电流一般,一阵阵冲刷着德拉科的心脏。
德拉科克制不住的低头凝视着小姑娘的手:那么光润,那么柔软,就象是一块精心雕磨成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
他的脑海中突然跃进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我吻了你的手,胜过吻了千百娇媚的花朵。
“我……我很担心。校长和魔药课教授在我的房间里面讨论你的情况,他们不知道我虽然昏睡着,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小姑娘歪着头看着他,眼睛里面是盛满的担忧和难过,“你——”
德拉科一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僵硬的笑了起来,立刻把话题岔开:“听邓布利多校长说你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星沉子立刻闭起了嘴巴,把目光移开。看起来她也一点都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德拉科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更为强烈的不安。他反手紧紧扣住小姑娘的手腕,低声说:“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感受到男孩子施加在她手腕上越来越重的力道,小姑娘最后乖乖的说,“好吧……那个,其实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事。只不过我,强行涅槃了。”
虽然陈述的人语气轻飘飘的,但是德拉科仍然明显的感觉到这不是一个美好的词汇。他下意识地逃避性的将目光转而落在身侧小姑娘圆润的手指上,但是却仍紧紧抓着小姑娘的手腕,不肯妥协般的沉默着命令她说下去。
“我的上一世是一只凤凰。虽然转世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凤凰的特性仍有一部分残留在我的魂魄中……”星沉子随着德拉科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双手上,轻轻的说。
像是预测到接下来将要展开的谈话内容般,德拉科没有吭声,强迫自己不去注视她,转而专注的盯着小姑娘的手指。
虽然平时他的脑海中也曾浮现过诸如闪光的贝壳、妩媚轻柔的花瓣等平庸的形容词,但是此时此刻,面对小姑娘的指甲,他的脑海中却并没有浮现出类似色泽和形状的贝壳或花瓣,只是被这样纤细美丽的指甲充盈着。这指甲比又脆又小的贝壳和又薄又软的花瓣,显得更加透明清澈,就像是……令人感到悲伤的一种眼泪。
“我的这一世被师傅捡到,后来就在山上清修。当我元婴大成之际,听师傅说,我浑身燃烧起熊熊的火焰,一只由纯粹的星辰之力构成的星辰凤凰从我燃尽的火焰中呼啸而生,我再次变成了一个不足岁余的婴儿……那是我的第一次涅槃。”星沉子将那花瓣似的手指捏的泛白,接着低声说,“后来,我经历了十一年的成长,就是现在的这幅样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醒了,关于前世的部分记忆和力量。”
“本来……在我霞举飞升之前,我是不会经历第二次涅槃的。”她将手猛的攥紧,“除非我死亡。”
“除非你死亡。”德拉科艰涩的重复了一遍,“原来……你真的……”
“我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而你们这里的那种魔法力量甚至可以穿越我的禁制。我当时已经没有力量布下能够防御魔法的守护阵了……”星沉子摇着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所以,我的魂魄中那种残留着的关于凤凰的神秘力量,被我的死亡激发出来了。”
德拉科的手缓缓松开了,转而轻轻覆在小姑娘微微颤抖的手背上,将它们握紧:“不是好事?”
“如果你是指我活了下来,那当然是好事。”小姑娘短暂的绽开一个笑容,但是转瞬间又沉了下去,“不过,力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好似突然间产生了共感一样,德拉科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徘徊、流浪、挣扎着却找不到出口,只隐约觉着自己将面临着一项艰巨却又不得不为的重担,心突然间揪紧了。
“我的魂魄中那一部分不属于人类的残魂被激发了,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的魂魄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物种了。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我会被逐渐同化,我的魂魄会在人和凤凰中被来回强迫的转化——直致一方压倒另一方。”小姑娘故作轻松的无奈的耸耸肩,“痛是肯定会有的。除了这个,唯一的影响是,星辰之力和凤凰之力好像变得不太对盘。在它们争夺出一个胜负之前,我的体内一片紊乱,灵力在经脉中四处冲撞——呃,简单来讲,就是我必须把自己封印了,要不然我就会被这种力量逼疯。”
被力量逼疯。德拉科下意识的想到了邓布利多昨日的那一句话。
“你——”他轻轻举起小姑娘的一只手,“你的来自东方的力量也全部都不能使用了?”
下意识的将头侧过了一边,星沉子抿紧了嘴唇,娇嫩的唇瓣如今变成了一条刚毅但是沉重的直线,无声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手臂颓然落下,德拉科带着小姑娘的手重重的落在病床上,伴随着他一声长长的、虚无缥缈的叹息。
仅仅一个伏地魔的碎片,就完全剥夺了他们两个人的力量。继自己的魔力被耗尽,成为了一个哑炮之后,现在,连他们最大的助力,星沉子身上的那种神秘的东方力量也都消失殆尽了。两个领导人的同时缺席……自己这一方真的能在伏地魔面前赢得最终的胜利吗?
德拉科再度举起自己苍白手放在眼前,无奈的想着。
开始自己只是以为,曾经约定好了帮助她得到最终想要的那个东西——可是仅仅在获得第二片残魂之后,就要不得不离开这个阵营的主力队伍了。原本还想着那个波特还能接替自己的位置,接着陪着星沉子再次走下去,没想到……如今,领头的那个人,也……
“对不起。”身边,星沉子低声说。
沉重的摇了摇头,德拉科笑容泛苦:“不要道歉。你没有错。”
错的是我。
计划不周,鲁莽行事,连累的你被我消失的魔力担忧,害得你直面了死亡……更害的你如今力量尽失。原本的守护和帮助却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我,又如何有颜面和资格承担你的歉意呢?
明明是我为了你而甘愿付出啊,傻孩子,被我害到如此地步,为什么你还要向我道歉呢?
“我知道我的力量失去了的话会给你们添上很多的麻烦。最主要的是,你们之前的计划很可能都要被全盘打乱了……为此,我真的很抱歉。”星沉子仍然坚持说。
德拉科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敏锐地察觉出了星沉子的话语中蕴含着的奇怪的意思。
“你想说明什么问题,星?”他微微眯起眼睛尖锐的说,窗外跳跃的银色月光映在他银灰色的瞳仁里,衬得那双璀璨且深邃的眼眸锐利无比。
深吸一口气,星沉子没有敢看德拉科的眼睛,只是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喃喃的说:“失去了力量的我或许就无法像以前那样帮助你们了……我知道你们都很希望能够打败个家伙。以前我们都以为我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现在……我没有能够做到我们预想的那样。可是我还是真的很希望我能够帮助你们——不,我的意思是……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你失去了力量,我可以……我可以弥补这一点。”
星沉子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德拉科:“你在密室里给我的那一本书里面,我找到了能够转移魔力的方法!反正现在的我对于你们而言已经没有用了,我可以把我的——”
然后她突然收声,目光闪烁而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德拉科。
她从来没有见过德拉科这样可怕的眼神。
那种表情——他的眼睛刹那间变暗了,突然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深邃,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怒火啊,它好像从德拉科的灵魂里面开始燃烧,接着点燃了星沉子的灵魂!
她从来没觉得德拉科那双银灰色的,晶莹剔透的像在极寒之地经历了无数岁月才能形成的眼眸像此刻这般令人恐惧过。那是一种像暴怒的火山和神祇一样可怕的颜色!
“你觉得我接近你、效忠你,甚至是——爱慕你,都是因为你的那种来自东方的力量吗?”德拉科用一种与神情不符的轻柔滑腻的音调说道,好像一条蛇的芯子在舔舐着人的心口。
这是一种他从来都没有用在小姑娘身上的语调。
他清秀的脸扭曲成暴怒的样子: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却格外地可怖,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他好像在燃烧,引燃着周身的空气,四周惊人的安静,可是空气却在怒吼着撕扯你的心跳。
心开始狂跳着,小姑娘下意识的摇着头。
冷笑一声,德拉科低垂下眉眼,潋起眼眸中那种暴虐万分的光芒:“你觉得我们之所以会团聚在你身边,都是因为我们想要打倒伏地魔,而你是我们最强大或者最便捷的途径吗?”
看着这样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德拉科,星沉子一片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深吸一口气,德拉科最后从容的对着星沉子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但是星沉子注意到他的笑容克制、优雅、牵扯到的肌肉寥寥无几:“我不想对着你咆哮,来宣泄我现在心中的怒火。我也不想将我的胸膛撕开,让你看看我的这个地方真正跃动着的那一颗心脏是如何炙热的爱着你——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只是为了守护和帮助你——如果你不相信我对你怀抱着的感情,不相信大家帮助你的真正的意图,那么我所做的这样一切,都是徒劳。”
“一切,从始至终,都是徒劳。”他一字一顿的强调道。
“我不想向你证明我对你的感情——我以为终有一天你会注意。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在你眼中,我就是一直怀抱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你的。我明白了……”德拉科现在的声音是一种低沉叹息般的咏唱,像是黎明前的寂静。他的眼睛变成了一种深沉的的银色,一种很哀伤的颜色。
“回去吧,小女孩。晚安,祝你做个好梦。”德拉科僵硬的对着她最后一次微笑,“我不会让你把魔力转移给我的……你不明白,你不懂,我宁可将生命奉献出来,换取你的一丝微笑——你又怎么能明白呢?”
他将目光再次落在那一双苍白纤细的双手上,透明清澈的指甲宛若泪水——也许是我的悲伤滴落在那个无心的她的指甲上,而凝结成的眼泪也未可知。
德拉科绝望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