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白瑞周末不营业，他不断追问为什么，我推辞不过，只好说：“思颖为她的女儿和老友合办生日会。”
“你过生日？”他欢喜地问。
“是。”
“居然不邀请我，你真不够朋友！”他作赌气状。
我耸肩：“出席的都是老人家，不如你们年轻人聚会有趣，一定闷死人。”
“需要穿礼服的那种酒会？”
“我穿牛仔裤运动鞋去。”我微笑。
他释然，轻松地说：“那就好。你邀请我吧，我会去的。”
有人这样要求，怎么可能拒绝？于是诚恳说：“请你届时赏光。”
他挥手告别，笑脸一如阳光灿烂。
生日会在秦世安为思颖新买的一层复式公寓里举办，思颖将小楚楚打扮得如同安琪儿，小小脸蛋可爱得不得了。她的小朋友也有来，由大人带领，大多只是保姆。一个个小淑女小绅士，非常趣致。
我穿着牛仔裤扎着马尾来，立刻觉得闯错世界，几乎要拔腿跑掉。思颖一把拉住我，将我带到她的房间，偏要替我换装。我苦苦求饶，她依旧不肯放过我，害我脸孔堆满化学物质。又拿了她自己的黑色无肩带小礼服套在我身上，分明不合我的年龄。我一向穿惯运动鞋，她却强迫我穿一双二层楼高的黑色翻绒高跟鞋，走路也颤巍巍。又将我一头长直发夹成大波浪，致使我走到镜前急呼救命。
“这个人分明不是靳宇！”
“今天美丽有好处。”思颖故作神秘地眨眼。
我无奈，跟在她身后一步三摇地走下楼。
左晴轩看到我，微笑着走过来拥抱，说道：“你如同自黑森林中走出来的小妖精。”
“像极了童话中的老巫婆才是真的。”我抱怨，“秦思颖这个疯子，要我怎么见人才好！”
“你一向可好？”她问我。
我心一软，又愧疚许久不关心她近况，点点头急忙说：“你呢？你们……还好吗？”
“你说秦世安？一个月前我们已经分手。”她说得极为稀松平常。
我惊讶，急忙拉住她手。她一阵尴尬，轻轻将手从我掌心抽出：“靳宇，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
我很难过，强撑笑脸问：“那你现在何处高就？”
“楚离的公司，作他的私人助理，天衣无缝。”她微笑，一脸幸福，或者说得意？神情与数月前的左晴轩判若两人。
说话间思颖同楚离一起走过来，笑得灿烂无比：“你们两个又躲起来说悄悄话冷落我！”
我留意楚离脸上神情，分明是不自然。思颖竟没有觉察？
秦世安刚刚赶到，身边果然又换女伴。小女孩脸上仍有羞怯神色，又掩饰不住欢喜。看来尚且新结交，还未及经常陪伴秦世安出席社交场合。他走过来，与晴轩贴面，已经完全不是中国人礼数。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微笑。
“今天的两位寿星简直惊为天人！”他活泼地朝我眨眼，完全看不出已经是有一个与我同龄女儿的人。
我道谢，并不知该如何攀谈。我依旧忘不了，他是与晴轩有过暧昧的人，虽然当事人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秦世安又与楚离问候，两人谈起生意上事，我们几个立刻知趣回避。惟有他的小女友寸步不离，诚惶诚恐地尾随秦世安。
“你与楚离仍旧能够做朋友的，是不是？”晴轩问思颖。
“要么怎样？老死不相往来？”思颖颇为快乐，并不觉得蹊跷，我的心里却忐忑起来。
“那就好。”晴轩长嘘一口气，仿佛终于解决心头大患，换上舒心笑脸，说，“我还怕你会怪我，从今跟我的友情也要一笔勾销。”
果然如此。思颖一脸愕然，茫然的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告诉你吗？我们正在恋爱。”晴轩作无辜状。思颖身子微微一颤，急忙握住我的手，脸上微笑却依然没褪：“哎呀，这样好的事他居然还要瞒着我，回头一定要罚你们两个请酒喝。”
“那是自然！极之乐意！”晴轩的洋洋自得完全不予掩饰。我原本以为思颖会负气离开，不想她居然仍旧好脾气地与晴轩周旋。我心中一片寒冷，寒毛尽数树起来。我受不了，托词看我的客人有没有前来，借故躲到阳台上去。
我一口喝掉一杯饮料，急忙找出烟来抽。
“最近好吗？”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一颤，手指被烟头烫到。他急忙握住过我手察看，怨怼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到自己？”
我不能说话，无限凄苦地看住他。许文启，我日思夜想的许文启！
他终于意识到失礼，立刻放开我手道歉。我笑笑，问他：“思颖请你来？”
他点头。
“其实你不用勉强。”
“我想要见你。”他说。我差点流下泪来。我们良久对视，几乎忘记室内别有洞天。
“嘿，靳宇，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里！”白瑞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与许文启的独处。我急忙替他们互相介绍，但愿表情自然。
他们握手。
“我去拿点喝的过来。刚从家里一路跑过来，嗓子都在冒烟了！今天天气格外热，太不正常！”白瑞挥手。
“他看上去很年轻。”许文启朝白瑞的背影昂昂下巴。
我知道他误会，但却不想解释，想从他的表情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证明他在乎。他是在乎的，神情与之前已经大为不同。
“仍旧住在你家里？”他问。
我点头，依旧不作解释。
“你看上去应该不错。”他叹气。
“对，是很好。”我原本以为他会为伊消得人憔悴，但看来也不是那样，离开我几个月不但没有瘦，反而胖了一点。
沉默一会，我决定打破僵局，问他：“你呢？”
“我也很好，已经提升做经理。”
“哦，那是好事。”我微笑。
白瑞捧着饮料过来，又递给我一杯，为许文启准备的倒是酒。甚为周到。三个人又尴尬寒暄几句，许文启便说要去为楚楚贺寿走开去。
我捧住头，将手指插进头发中去。许文启离开我，反而一切都好起来，不知该欣慰或者难过。我百感焦急，竟怔怔落下泪来。
“前男友？”白瑞问我。
我点头。
“还爱他？”他穷追不舍。
我说不出话，只觉得难过。白瑞拉过我手，将我拥在怀里。我终于忍不住放肆流泪。他并不说话，任凭我将睫毛膏同口红粘在他的衬衫上。呵，这才发现他是穿了衬衫来。紫色的麻衬衫，只有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穿着才好看。况且他身材修长胖瘦适中，一张脸又英俊可爱。我想到这里，居然又在他怀里笑起来。
他急忙扶了我肩膀看着我叫：“好色女！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吃我豆腐！”
我被他逗得笑出声。他这才放心，说：“趁还没到切蛋糕时间，快去补补妆，否则客人看到你熊猫眼一定以为你是楚楚宠物！”
我顺从地跑上楼去洗脸。只在嘴唇上涂一点唇彩，并不详加修饰。
切了蛋糕客人们奉上礼物，楚楚和我每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一张张包装纸拆开来，大叫一声：“哇，真漂亮，谢谢你！”楚楚比我熟练，我对于这种口不对心的应酬话最不在行，而她是真心惊喜。
许文启送的是首饰，我打开来看，白金项链，螺旋型坠子。我衷心感谢。脖子上戴的依旧是他六年前送我的银指环。
左晴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声惊呼：“文启，你们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你不会不知道靳宇对假珠宝过敏吧？”
如果她是开玩笑，那么目的已然达到。人群里一阵骇笑声。
文启羞红了脸，我也满脸通红，非常气愤。
“晴轩，我还只当我自己上了年纪眼花呢，原来你也是啊！说实话，刚看见你衣服我还奇怪，心想着左晴轩经济再不济，也不至于穿了地摊货来赴宴呢！”思颖气不过，为我出气。说完哈哈大笑，大家以为仍旧是笑话，跟着笑起来。晴轩冷笑一声，寒冷目光如利剑射向我。我更愤怒，故意转身与思颖拥抱。原以为晴轩在他们这个圈子已经修炼成仙，结果还是沉不住气，拔腿就走。楚离急忙追出去。思颖表情僵了两秒。
我凑去文启身边，抓住他手。他沉默着也紧紧握住我手。他谅解我。
时间渐渐晚了，小朋友们都困倦起来，于是客人也相继告辞。秦世安早已牵着女伴离开。我立刻去洗澡换回我装扮。
“你还是这样子可爱！”白瑞眨眨眼，又揽着我肩膀亲昵地说，“好了，现在咱们也可以回家了！我的礼物没好意思拿来，回去送给你。”
“正好，我最不自然当人面拆礼物！”我笑着打掉他手。
文启手足无措，犹豫一下才走过来，说：“要不要我送你？”
“我们一起回去。”我看看白瑞，急忙解释，“他是我房客。”
文启这才放心，微笑着说：“改天一起出来吃饭。”
我点头。
“去‘靳宇私房菜’，让她亲自做给你吃，绝对比别处味道正宗！”白瑞替我做主。
“是我们的小餐馆。”我解释。
文启点点头离开，看上去居然有一点失落。
“回家！”白瑞看我愣在原地，又揽起我肩膀。我无奈，任凭他放肆。
接下来几天我总会抽空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看许文启是否在。当然，每一次都没有期待中的结果。
“他还没来过吗？”白瑞问我。
我笑笑，也不想与他攀谈，只一头扎进厨房中去研究新菜式。夏天爽口的凉菜最受欢迎，要做得美味也颇为困难。
其实心里难免会有一丝失望。那一天我们明明已经和好，他甚至订下一个无期限的约会。
深夜我辗转难免，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他。电话接通，一个甜美的女声说：“喂，你好！”我一惊，迅速挂断电话，好半天才止住惊慌。这个时间，他的身边居然有一个女人！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我脑中一片混乱。随即想到手机会显示我的号码，又立刻关掉手机，拔掉家里电话线。我去厨房倒杯冰水给自己喝，终于镇定下来。
这大约就是他未依言赴约的原因吧。他已结交了新的女朋友。当然，这有什么不对？我们已经分手半年，他有权利认识别的女孩子，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甚至有这个必要。楚离尚且能与晴轩在一起，许文启为什么不能结交新的女朋友？我何必这么紧张？更显得自己在乎。我竟还这样在乎！
于是又重新开机，并且插好电话线。
我倒在床上，彻夜不眠。朦胧中竟希望他能够打电话过来，而他并没有。
第二日上午顶着黑眼圈去开店，中途思颖来看到我，强迫我放下手头工作，煮咖啡给我喝。我摆摆手，坐下来一支接一支抽烟。
“好了！小宇，我最讨厌你这种不争气的样子，叫别人看见也灰心！”她夺下我的烟。我俯在桌子上，烦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这才几天？文启也是要面子的人，你不可能要求他立刻同你重归于好吧？”
我依旧不响。思颖急切，硬拖我起来，说：“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当面问清楚他究竟要不要跟你复和！”
“算了吧算了吧！”我挣扎，“他已经有女朋友，又升职加薪，已经绝非曾经的许文启！他已经忘记我，我又何必自找没趣！”
思颖一愣，放开我已经被她捏红的手腕。
“思颖，小宇，你们在干什么？”我全身颤栗，说不清楚是惊喜还是伤心，许文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哦，我拖她陪我去做美容，她这个工作狂，偏要留在店里对牢萝卜青菜！”思颖苦笑。表情衔接转换得这样迅速而完美。我惊讶，思颖对这一套居然已经娴熟。
我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随意点，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应该提早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一下。”我指指自己的大t恤和宽松短裤，我竟以这样邋遢的模样会旧情人，仿佛控诉他令我做了弃妇。
“你看上去像大学生。”他笑，挑了张桌子坐下。思颖聪明地拿些点心过来，躲到一边去。
“昨晚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拨错电话，没有打扰你们吧？”我决定先招供。
“昨晚在公司通宵工作，接电话的是我秘书。后来我想打回去，又怕你已经睡了，所以今天工作一完成我就过来找你。”他解释。
我笑笑，立刻就相信他。他不是那种一边撒谎一边沾花惹草的浪荡子，我自然是懂得他的。
“店里生意好吗？”他问我。
“勉强过得去。中午下午忙一些，平时比较空闲。”
他沉默很久，终于说：“当初我不该阻止你开店，没想到你忙起来更加快乐。”
“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我笑着摆摆手。
他喝一点咖啡，吃了我做的糕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大加评论。就像从前我们每一次一起吃饭，他只是习惯着我的照料。突然间，我眼泪快要落下来。
“小宇，我要去上班。晚上来接你，我有许多话想说。”他站起来。
我也随着他站起来走去门口。他突然转身拥抱我，我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晚上我跟他回去他的地方。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拥抱。我爱他，始终如一。早上我做早点给他吃，他看着我吃吃笑。我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肯说，低着头边吃煎蛋边微笑。
如果结婚也是这样的吧。每天看着对方和煦微笑，即使是沉默也含情脉脉。
我跟他一起出门，送他到公司门口，看着他走进去才转身走。
回到店里，思颖难得地已经等在那里。
“怎么样？”她斜着眼睛瞥我。
“什么怎么样？”我装傻。
思颖长吁一口气：“看你这样春风得意，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这样就好，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应该幸福。”
我拥抱她。上帝大概是善良的，他想要帮助许多人爱许多人，可是他的力量并不够强大，他没有办法让所有的人幸福。于是我的朋友将幸福的机会让给我。我至为感动，觉得人生再也没有缺憾，就可以这样天长地久。
只有白瑞不断抱怨：“完了，我又失恋了！”
这个可爱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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