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刹那,落入温暖踏实的怀抱。&
她紧紧抓着碧绿锦袍,顶着突如其来的疼痛,泛着黑的双眼拼命地睁着,想要去看一眼萧何。
可视线中的人,被笼罩了一层黑纱,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她咽下疼痛,想要开口,却听到自己支离破碎地声音:“萧……萧……”
她抬手,想要去摸一摸他,却是没了一点力气醢。
萧何。
她连喊他一声,都喊不出口。
这蛊,太吓人了缇。
萧何抱着她,紧紧护在怀里,他想分了她的疼痛,想要替她忍受蛊虫的侵蚀,可是,现在他除了伸手去紧握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小复复。”他颤声喊着。
自小到现在,生命已活了将近三分之一,他可曾有害怕过什么?
没有。
这是自今日以前,那所有的害怕,都不算害怕。
十几年前,他以为自己亲手斩了伏家,放了心中所爱,他便已是心死。
后来再遇上她,他才知道,那不是心死,不过是为了让她活的更好,即便恨着自己,他都觉得,是快乐的。
再后来,她与曹玄逸在一起,他依旧选择放手,怯懦到,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了自己。
可明明,历经十几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起,难道,这些都还不够吗?
“小复复,苏岂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他抱起她,脚步慌乱地向暗祥苑跑去。
“小复复,你忍耐一下。”
“小复复,我们一定,一定会好的。”
“小复复,我一直陪着你的,你听到了吗?”
怀中的人,唯一的感觉,便是痛。
可作为她的男人,他没有任何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痛,无能为力。
他看着她狰狞了脸,身体簌簌发抖着,双手挠着心窝,在自己怀中不住挣扎。
他恨死了现在的自己!
他是丞相,是人们口中无所不能的萧何。
可面对自己的心爱的女人,他从来都是无能的!
“苏岂!”
他大吼。
书房地门猛地被打开,狂肆地大风乱窜,书页刷刷地声音作响,这一刻,好似压过漫天地呼啸。
苏岂脸色惨白,他站在书房门口,耷拉着脸,为萧何让出位置来。
萧何的心下沉。
书房内。
即便萧何在书房过夜,他也从不曾放置软榻,是为了练习心性。
没有床榻,便是以披风为榻,把复始放在上面。
“我帮她压制蛊虫。”
苏岂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萧何压制着疼痛的复始。
只是,银针还未落下,复始一改原先的虚弱,突然推开了并无防备的萧何。
她起身便向外冲去。
她感觉到了,有人在喊她,她必须过去。
可就在她开门的刹那,身体被带走,再次远离,紧紧压制着她。
她讨厌束缚,讨厌这个怀抱,她挣扎着。
萧何见她双目无神,却是紧凝着眉,就好似,讨厌了自己,所以她扯打着自己,踹着自己,甚至,一不小心,脸上挨了好几巴掌。
心中一痛,他紧紧箍着她,沉声命令:“苏岂,帮她压制。”
苏岂立即上前,解开她外面披着的披风,在心口之处,银针下去。
捻转。
却是,怀中的人,依旧不停地反抗。
他蹙眉,再次捏起一枚银针,手指丈量之处,银针再落。
捻转之后,起了效果。
怀中的人暂时停止了反抗。
“先把她放下,我再找找方法。”收了银针,苏岂再次埋入书中。
萧何放她在披风上躺下,也同样翻找着书架。
相府的书房,都是从太初建立之处便存放的书,不可能连一些特别的蛊都不曾记载过,这便是苏岂一直找寻的原因。
沉寂地书房,除了复始微弱的声音,便是快速翻动书页的响声。
响声极快,根本不是一般人看书的速度,即便一目十行,可也不能是这个速度。
然而,萧何没了办法,他被逼到极致。
极致之中,便会爆发潜在的力量。
可这种潜在的力量,依旧不够,他才翻看了几十本书。
“啊!”
复始一声吼,再次惊地他扔下了依旧没有有用信息的书。
“小复复,怎么了?”萧何跪在她身旁,抱起她。
“萧何。”她哽咽地拽着他,对自己的思想,无能为力。
她把控不住自己的思想。
刚刚,自己竟然厌恶了他。
怎么办?
“萧何,我好怕。”
她明明很爱萧何的,怎会厌恶了他?
却是下一刻,他的靠近,让她心头犯恶心,她拼劲了全力,推开了他!
明明上一刻还紧紧攀着自己的,为何,突然推开了自己?
萧何惊惶无措。
“蛊虫发作,它会控制人,控制她的思想甚至感官,若不是公蛊寄宿的宿主,母蛊都会厌恶。”苏岂解释道。
却见复始再次冲向了门口,惊吼道:“萧何,快抓住她!”
呆滞地萧何,立即反应过来,伸手间,便是抓住了复始,直接揽进怀中。
却是比之上次,挣扎更加猛烈,带着复始叫嚣的声音:“滚开!”
即便知道不是复始所愿,不是她说的,可出自她口中,他依旧伤心,依旧无法释怀。
“滚开!”
苏岂要靠近,复始直接一脚踹过去。
而苏岂,又不敢反抗。
萧何手脚并用,直接把她压在门上,也是狠了心的,不能让她离开。
禁锢了她的手脚,他让苏岂再次用银针压制蛊虫。
却是。
无用。
无论苏岂用了何种方法,都是无用。
连苏岂,都惊吓地捏不住银针。
“怎么回事?!”萧何吼道。
苏岂不住摇头,“没用了,压制不住,压制不住……”
“苏岂!本相命令你,必须压制住!”萧何猩红了双眸。
苏岂惊恐地凝着复始,只见她额头青筋突起,他连忙去看她的手!
“萧何。”他突然喊道,声音惊颤。
萧何顺着他看过去,凤眸震颤。
那双如凝脂的手,满是青筋突起,异常恐怖。
“怎么回事?”
“若是再这样下去,她会经脉尽断而亡。”
苏岂颤巍巍地说出这话,猛然朝里跑去,“萧何,你这书房的书收藏如此多,一定有关于蛊的,我一定会找到的。”
他从书架再次抽出一本书,手竟然发颤地拿不稳当,掉落在地。
“滚开!滚开!”
复始依旧挣扎着,这话已然成了执念。
只要她能摆脱这个人,只要摆脱掉,她就可以去她想去的地方。
萧何听在耳里,痛的无法呼吸。
他凝着她的脸,竟是发现,脸上的脉络渐渐发显,几乎要爬满整个脸部。
“苏岂,你快过来!”萧何咬牙。
苏岂立即跑过去,见到的刹那,吓了一大跳。
他忽然后退。
“说!”萧何大喝。
苏岂突然跪在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霓裳就不会得逞。”
萧何突然没了力气。
经脉断裂,多么痛苦的死亡方式。
他最后问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暂时找不到。”苏岂回。
“那她这样,能坚持多久?”
萧何抚过她凌乱的长发,一指为梳细心为她整理好。
凤眸里,溢满疼惜。
“半个时辰。”苏岂答。
修长的手指暮然停顿,继而缓缓划过,他薄唇贴着她发,闭眼轻嗅,似要记住这个味道。
“滚开!”
被禁锢的人,依旧叫嚣着。
或许被蛊虫蚕食地心,依旧在挣扎着,只是,思想根本不受控制了。
“小复复,活着,比死好。”
萧何的轻喃,着实吓到了苏岂。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萧何,“你真的……”
“活着,我还能见到她。”
就如当初,她选择曹玄逸,自己怯懦地躲在龟壳中,想象着她活的幸福。
六年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我唯一渴望的,就是她活着。”
当年伏家满门被灭,他还是救了她,就是想要她活着。
十二年前的坚持,他现在依然如此坚持着。
禁锢她的手臂,缓缓松开,一点点退离她的身体。
温暖从怀中跑出,心口的伤渐渐扩大,他却是含着笑,“小复复,活下去。”
本是挣扎地复始,突然停了挣扎,她眼神木讷地凝着萧何,眉目紧蹙。
她好像是认得这人,可是,她又有些讨厌。
心口猛然一痛。
不,她很讨厌这人。
转身,她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书房的大门,心情雀跃地向无知的目的地跑去。
迎风而立。
大风忽地吹醒了萧何,他立刻追了上去。
苏岂亦是被风吹醒,他急忙起身,重新翻找着,他一定要赶在半个时辰间找到,一定要找到!
红色身影有着目的地,她左拐右拐,并未进入繁华之地。
她追逐着,追逐着公蛊所在的地方。
紧随身后的萧何,每每想到这里,想到自己亲手把她送入其他人的怀抱,他便失去了所有的信念,失去了坚持的希望。
芳华说,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人各有命,谁都逆不了天,若真是忍受不了了,便回头想想,当初为何要在一起?
其实很简单。
他想把她放在身边,轻柔珍藏,细细保管,免她饥,免她苦,免她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这些,曹玄逸都无法给她。
他以为自己可以。
却原来,自己也如曹玄逸一般,懦弱无能。
他的脚步,渐渐停住。
前面是一处院子。
院子外,有一颗菩提树。
菩提树下,斜靠了一白衣男子,那男子扬着笑意,笑意里,有着柔色。
失落落处,萧何随着望去,是他的发妻,复始。
而复始,她一步步走进,那方向。
“君无忧!”萧何握紧了拳头。
“萧何,你当初利用兰儿,利用她对你的情,灭了伏家满门,现在,你又有何资格与她站在一起?!”君无忧绷紧了脸。
“本相没有利用她!”萧何反驳。
“你说谎!”君无忧喝道:“你就是为了调查伏家贪污的罪证,你才接近兰儿,你骗了她的感情,伤了她的心,这些,你还要否认?!”
“对,本相当初是为了调查伏家贪污的罪证,但接近兰儿,那是无意!”
“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萧何,你以为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所有人都要怕你吗,你做梦!我是绝不会让兰儿跟你在一起的!绝不可能!”
“所以你就与霓裳一起联手,做出这样卑鄙下流的事情来!”
萧何紧握拳头,他想一掌打死这个人。
可是,他看着一步步走过去的复始,真的下不了手!
他希望,复始活着。
活着。
如此简单的奢望。
只要自己放手,真的就好简单。
“哈哈!”
君无忧大笑着。
他看着萧何不甘不舍的神色,心里特别爽快。
十几年了,他每每听到萧何是多么地让人畏惧,又是多么的位高权重,他都压制不了心中想要撕裂他的暴怒。
“你呢,又是多么自私,为了自己的权位,直接满门抄斩了伏家二百多人,他们的命,在你眼里,就如蚂蚁一样轻易地就能捏死。”
“伏家本就是重罪,伏老爷官位越大,他越不能坚守自己的原则,忘记了当初进入仕途的最初目的,越走越远,欲迷心窍,大肆敛财,根式独断专行,甚至铤而走险的肆意买卖官职,一错再错。他所受贿地将近千万现银,不过区区四品官员,他哪来那么多银子!”
萧何细数当年伏家罪行,“这些,足以判满门抄斩之罪,更何况,伏老爷已认罪伏法,他甘愿为自己的错承担罪责!”
“你狡辩!”君无忧依旧不相信。
“是你宁愿蒙蔽事实也不愿面对!”
“人都死了,随你怎么说,等以后兰儿想起来了,她依旧会记恨你的!”
君无忧肯定道。
萧何脸色惨白。
见此,君无忧含笑,继续道:“你不知道吧,那时伏家被灭,兰儿亲口告诉过我,她想忘记你,她让我帮她,帮她忘记你!”
果然,萧何身躯一震。
“你以为爱情是什么,爱情能超过一切吗?呵!萧何,你太天真了,兰儿她是心地善良,她是不愿为难你,可是!”他话一顿,道:“你杀的,是她的父亲!”
你杀的,是她的父亲。
萧何耳里,徘徊着这句话。
是啊,不仅有她的父亲,甚至还有她的亲人。
“哈哈!萧何,她有多爱自己的父亲你知道吗?她自小没了母亲,是他父亲一手把她养大,为了怕她受苦,他父亲未再娶,即便他受贿倒卖官职,但在兰儿心中,他只是父亲!”
“而你,杀了她的父亲,她怎么可能与你在一起?”
“萧何,不可能了!这些,你该知道的!”
是啊,萧何一直知道。
所以,他亏欠了复始。
所以,在爱情中,他软弱不堪,害怕胆怯。
所以,在他知道还有一个曹玄逸能被她所爱之时,他选择了放手。
无不是,她还活着。
“兰儿,过来。”君无忧的话带着诱惑。
身体里的母蛊好似得到了响应,兴奋不已,复始加快了脚步,走向菩提树下的君无忧。
看在萧何眼里,撕心裂肺的痛。
他认输了。
这场爱情战中,他是彻头彻尾的输家。
十二年前,他亲自斩首伏家,已然亲自斩断了刚刚萌芽的爱情。
但是,根深蒂固地根,它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发芽。
可是,他不甘。
带着祈求地语气,他道:“小复复,可不可以清醒过来?”
明知是奢望,他还是……
一刹那,走向君无忧的复始,猛然停住了脚步。
君无忧也是一怔,凝着复始。
却见,复始又继续向前走着。
君无忧哈哈大笑:“萧何,看到了吧,她心底,还是想要忘记你的。”
这一瞬间,向前走的人,却是再次顿住了脚步,她呆呆回头,视线忽然定住。
不再虚无缥缈,反而落在了那痛苦的容颜上,低声喃喃:“萧何。”
萧何心神一动,他向前刚跨了一步。
却是见复始又回了头,快速走向君无忧。
君无忧依旧扬着笑,他迈开脚步,迎上复始,“萧何,你痛苦吧,兰儿,也希望看到你痛苦的活着!”
三步距离。
两步距离。
一步距离。
复始猛然再次停住。
她痛苦的凝眉,感觉不对,她想逃离。
可是有东西又在吸引着她,告诉她,就在前面。
她挣扎着,犹如困在一个黑暗地地狱里,困顿挣扎,无能无力。
怎么办?
怎么办?
“萧何,萧何,萧何……”
她不停呢喃,她想要萧何,只有萧何能救她了,她想要萧何。
可是,他为何不来救她?
为什么?!
君无忧的脚步,犹如千斤重。
明明只剩了一步距离,兰儿却还是在挣扎着。
他抬头,满目恨意地瞪着萧何,都是因为这个人,都是因为他!
眼见萧何冲过来,这一步的距离,他直接跨完,伸手便抱住了复始。
轻而易举。
萧何冲过来的脚步猛然刹住!
凤眸里,溢满了绝望。
他的世界里,褪去了色彩。
瞳孔中,清晰地放大着前面的景象。
他的小复复,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对着他显出嘲弄。
他的小复复,伸开了双臂,环住了另一个男人的腰际,她的面色愉悦。
他明明知道的,这是蛊虫作祟。
明明知道的。
手关节握的咯蹦响,他看着君无忧抱着自己的娘子,走入旁边的别苑。
“丞相,您若是对我不放心,跟过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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