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我突然说道。
他怔了怔:“什么不对?”
“依你刚才所说,时间应该是八十年代中期。”我看着他说道,“那时的天一门也好,天一集团也好,不论从规模和财力上都只能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小组织。国家没理由关注它!”
他笑了笑,神情很坦然:“是这样的。天一门的历史已经相当悠久,据我们的情报部门所知,解放前天一门的首脑跟当时在台湾执政的国民党交情都不错。”我立刻想起曾听徐绩说起的国民党执政大佬利用天一门对付亲共的苏家这件事,心里不由得信了五六成。
只听他接着说道:“基于上述理由,有理由怀疑八十年代中期突然重新崛起的天一集团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背景。所以……”
并不是没有可能呢!我心里想着,口中立刻问道:“那么,天一集团跟台湾有来往?”
“没有。”他答道,“但这个肯定的答案是我在三年后才确认的。前三年,我从天一集团的底层做起,通过努力逐渐进入高层,才能慢慢地从各种渠道获得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资料。”
“也就是说,您的调查任务圆满完成时,时间才八十年代末期。”我用提醒的口吻说道,“那个时候您为什么不回家?”在不知不觉中,我开始使用敬语来称呼他。
他摇了摇头:“本来是打算结束任务回家的。但新的任务又来了。”
“新的任务?”我和苏仪同时惊讶地问。
“不错。你刚才对时间的判断也非常准确,那一年,正好是**年。”他微微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那一年的春夏之交,发生了疯狂的事情――国外称之为‘六.四’民运,国内的统称是‘反革命暴乱’。”
“恩?“我诧异地怔了怔。在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发生过这样的事吗?不过,仔细一回想起来,似乎真的有这种事――那时我还在念小学,什么也不懂,但即便是什么也不懂的我,也从新闻里看到了一些疯狂的镜头。那一次好像死了不少的人。还记得那件大事之后,作为小学生的我们也学习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政治课,再后来,就没有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了。但是……
“这跟您有什么关系?”苏仪代我问道。
他苦笑了一声:“巧就巧在,当时的天一集团里有一个高级干部和民运份子有很深的牵扯。”
“那人是天一集团驻北京办事处的主管,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那些人挂上勾的。在那段最混乱的日子里,他参予了杀害解放军官兵的暴动,并且挪用天一集团的款子帮助民运份子,更在事后随吾**、**夫妇等人逃出国外。”
“这一次,特工部门和天一集团的目标非常一致,都想除掉那人。”他淡淡地说道,“经过我们情报部门的运作,天一集团当时的老总、也是天一门的掌门人杜恨水遣我去执行这个任务。”
“那人在国外躲得很好,我追踪了他整整五年,才终于在美国阿拉斯加把他杀死。”
三年、加上五年,就是八年。八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也可以让一切面目全非。我无语,无语之后,我已经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
“完成这个任务后,我放弃了回家的打算。”果然他说道。就连他,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心中伤痕渐淡的妻子和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儿子了吧!
他继续往下说:
“那是我最后一个任务,真正的最后一个任务。在我的要求下,特工部门作了书面保证,保证以后不再打扰我。自由之后,我犹豫再三,还是回到了天一集团。“
“我又恢复了身边女人不断的日子,”说这句话时,他脸上露出难为情的样子。但我已经不再有痛恨的感觉。“如果不用声色犬马来刺激我的感官,我害怕某一天我会忍不住去寻找尹莉和你。天知道,我真的想去找,我想要恢复曾经美满无比的小日子,但我却无比害怕――害怕她已经又嫁了人,害怕你在管另一个人叫‘爸爸’。我在犹豫和放纵中又过了三年,我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这时我遇到了霜儿。”
“唐霜?”我问了一句。他点点头。老实说,我不喜欢他用这么亲热的口吻来称呼唐霜。
“她……曾经是我的情人之一。”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并不是今天的样子。”
“什么样子?”我问道。
“你没有发现她总是一副成竹在胸、从容淡定的模样么?”他笑道。
“那,当时的她又是什么样子呢?”苏仪问道。
他悠悠地说道:“我认识她时,她已经是天一集团副总裁。但是我敢肯定那个位置是当时的总裁杜恨水为了某种集团内部的平衡才让她坐上的――当时的她的确很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就透、一做就会,但是她忧郁、迷茫,似乎总是在担心着什么。那副样子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下属对她有依附感。”
“再后来我知道了杜笙的存在,也知道了杜笙将霜儿视为禁齑。不过,知道的方式我并不喜欢――我在自己的住处被袭击。攻击我的正是杜笙本人。幸好,我的武功比她高,不至于遇害。”
他说起杜笙,我想起了那晚在大厦顶死去的妖娆女人。我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局中人。
“当时的霜儿渴望一份正常的爱情,却又不敢去爱――因为那个有着变态爱情的女人。”他淡淡地说。“我后来才知道她之前的几个恋人全是死于那女人之手,我更知道了霜儿之所以和我来往,是因为她知道我武功高,杜笙没办法轻而易举地杀死我。”
“伯父,”苏仪突然插话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他和颜悦色地说。
“我想,唐霜姐并不只是你的情人之一那么简单。你……真的爱过她,对吗?”苏仪小心地问道。
他看了我一眼:“爱是说不上的。这辈子,我的爱情只给过一个叫尹莉的女人。但是我得承认,我喜欢霜儿多过于喜欢别的情人。”
我没有开口――听着自己的父亲说除了母亲之外他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的风流艳史,我能说什么?
这时他接着说下去:“一九九九年,我想那是霜儿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年,那一年我陪在她身边,给了她不少的帮助――这其中包括潜移默化地教会她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上位者――不夸张地说,今天的唐霜至少有一半是我造就的。不过,时至今日,我不知道我当时那样的帮她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整件事中我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如果没有那件事,我想,霜儿就算做到今天的位置,她的心态会完全不一样吧!”
“武术界的改革是早就埋藏在她心底的愿望,不能不说这个愿望是很好的――中华武术的重新振作是整个武术界的人都希望看到的事。霜儿自从就位天一集团副总裁以来,一直在为这件事打基础,刚开始她做得很生疏,后来在我的帮助下,她结识了一些官面上的人,再后来,她不需要我的帮助了……”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似乎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在这间小小的温泉旅馆的房间里流动着、弥漫着。
“如果只是单纯的武术革命倒也好了,那样的话,我不但不会反对小光你帮她,也许我自己也会放下过去的一切来帮助她的大业。”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轻轻地叹息着说道。“不过,现在的革命只是幌子,霜儿真正想要的,是滔天的权势和无限的财富。她正在进行的武术革命的确开了一个好头,但是再往下,就会变成一场造神运动――造一尊名叫‘唐霜’的神像,以供万人顶礼膜拜。”
会这样吗?我和苏仪吃惊地盯着他。唐霜的目的真的是这样?
他仿佛看出了我们的想法,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肯定:“是这样的,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她的变化?是您刚才所说的所谓‘错误’吗?”苏仪疑惑地问道。
他深深地点了点头:“正是。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和霜儿好――我和她在对感情的态度上,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想要的,是天长地久;而我却只感兴趣一时拥有。”
“九九年末,杜笙第二次跑到我的住处。这一次她不是来杀我的。”他痛苦地微微闭上了双眼,“她是个非常妖媚的女人,当她勾引我时,我没有把持住――对想要杀死自己的女人完成一次另类的征服,对我来说是充满诱惑力的事――实际上,在与我亲热的过程中杜笙仍然有杀死我的企图,但被我阻止了。她的举动更加挑逗起我征服的**。”
我感到一阵恶心。我恶狠狠地瞪着他。
“当我和杜笙赤身**地躺在床上时,事情变得不可收拾――霜儿突然闯进来了。”他说到这里时,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和她说的话:我目瞪口呆,而杜笙脸上挂着阴谋得逞的笑容,霜儿站在床前――她开始是哭喊,她语不成句,但我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说失去了前面的恋人已经让她的感情脆弱无比,本来以为我可以给她可靠的幸福,但没有想到我竟然和曾经玷污她的人做这样的苟且之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肮脏无比。”
“然后她突然冷静下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冷静,那是心死,是她在封冻自己最后的一点感情。接着她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她自始至终没有理过杜笙。后来杜笙穿衣服时,我终于忍不住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也好意思打她?”我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他苦笑起来:“不错。杜笙离开后,我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自己打到吐血。”接着他注意到我情绪的异样,正色对我说:“小光,作为父亲,这些事本来是没有必要告诉你的。我之所以抛开长辈的颜面给你讲这些,就是要原原本本地让你知道曾经发生的事,这些对你将来走向哪个方向是有好处的――我希望你把自己放到一个超然的地位,去冷静地分析其中所蕴含的信息。”
苏仪将嘴唇凑近我的耳边,轻声说道:“伯父说得有理。”
好吧!那我就姑且耐着性子听下去。
“第二天,我到霜儿的办公室去向她递交辞呈。”他继续说道,“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求我留下来。她的神态语气就像头一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明白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认为她离不开我,所以,我没有走。”
“但我很快发现我与霜儿之间已经不再存在超友谊的感情了。而且霜儿的变化令我感到吃惊。她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个铁腕人物,待人处事上都与以前大不相同。我注意到她以前那种忧郁和迷茫的气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身上本不该出现的硬朗作风。”
“二ooo年,我惊讶地看着她运用手中的权力和自己的能力以及所掌握的势力,将天一集团来了一次改头换面――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之高明――她就在杜恨水的眼皮底下安插自己的亲信,还让人不得不信服她的做法是当时最好的或者最无奈的选择。事实上,二ooo年的确是天一集团疯狂扩张的一年,唐霜做出的成绩掩盖了她的一切企图。”
“二oo一年,我与她曾经长谈过一次――那一次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对我说实话,她说人活着总得有目标,她以前的目标是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但她发现那是一种不可能达到的奢望,所以,她以后的目标就是做一番大事业,为自己攫取最大的权势和财富。她有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深:如果不能当一个普通的幸福女人,那我就当一尊神。”
“我终于知道她执意挽留我不是因为还留恋与我的过去,而是想将我变成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而且,她对我的武功也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兴趣。”
“您练的是什么功夫?”我忍不住问。
他看了我一眼:“我的所学很杂,能令唐霜感兴趣的只是其中两样:一套步法和一套掌法――逍遥步、还有天山冰炎掌。”
逍遥步?天山冰炎掌?闻所未闻!
他继续说下去:“霜儿要我帮她夺取天一门的领导权,我答应了。”
“既知她有野心,为什么还要帮她?”苏仪道。
“毕竟她的关于中国武术改革的想法是很好的,也到了万事俱备的阶段,我没理由阻挡这件大事的运作。但是我也不想将来她一手遮天。”
“所以我的决定是帮助她登上天一门首脑的宝座,但之后我必须离开天一门。我已经看出来,以前的情人霜儿迟早会变成一个霸主式的人物,我不在天一门,或许到时可以起到制约她的作用。”
“我的这个决定,没有向霜儿说明。我不知道她听到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可以肯定绝对是我不愿意见到的。二oo一年底,霜儿向杜恨水摊牌的前夜,我蒙面袭击了杜恨水――要令杜恨水受内伤而本人无法察觉,外人也看不出来,当时只有我做得到。”
“第二天,霜儿果然大获全胜。而我就干脆给她来了个不告而别。”
“以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里,我想办法不让天一门的势力发现我的行踪,但是又不断地通过一些暗中的举动来宣示我的存在。霜儿在明面上推动改革的进行,而我则在暗中针对她的措施作出帮助或者阻拦的反应,剪除她逾越界限的部分。那一阵,霜儿的革命进行得非常规范,那不能不说是我逼迫她那样做的结果――我想,她一定是非常后悔没看紧我,而且非常想找到我。那情形一直维持到她发现你。”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我的脑海,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徐绩的出现、他娶我妈、还有后来的种种,都是她想要利用我找出你的手段?”
“不。”出乎意料的是他给予了坚决的否定。“徐绩和你妈的事是一个巧合。甚至唐霜托徐绩给你邪派内功的秘籍也只是因为她听徐绩说你是一个武学奇才,想要在你身上做一个试验而已。之前我并没有告诉过她任何关于你和你母亲的事。我想,她知道你是我儿子,肯定是在她和你见过面以后。”
说到这里,我和他同时叹了一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啊!谁让我们父子俩长得那么像!然后他接着说:
“自那以后,她就开始谋划利用你来逼出我。所以,她不断地令你陷入危险境地,企图以此来逼我出手。还好,每一次你的运气都好得出奇,总是化险为夷。而且,我发现霜儿也并不是真的想害死你,也许她是害怕如果真的让你死去,会激得我彻底与她站到敌对的立场。又或者她内心深处对我的感情仍然未能完全断绝。又或者她与你在长期的相处中终究还是产生了一种感情。总之,如果不是这次你们身处于连她也没办法完全掌控局面的异乡,我也不会现身。”
我立刻想起在杀死忍者的地方,唐霜示给我们看的那些准备用来打落忍者十字镖的钱币。“如果这一次你不出手,唐霜不是也能把我救下么?为什么这一次你会上她的当?”
他冷冷一笑:“是你上了她的当。我当时的确不想出手,但形势迫人,我击落十字镖时,已经是可以救你的最后时机,过了那个时候,就算八臂哪吒出手,你也免不了会受重伤。或者霜儿这一次就是打算如果我不出手,干脆让你受重伤算了。”
一直关心爱护着我的霜姐竟然是这样想着的吗?我一阵悲哀,口里却说道:“受重伤又不会死。”
“但是……”他叹了一口气,“我是你父亲啊!”我无语。
沉默良久之后,他说道:“从此以后,霜儿是无法再利用你了。而你与她的关系也将变成敌意多于友谊。功夫革命已经展开,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大局,现在的形势需要有一个人站在台面上与霜儿抗衡……”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
他紧紧地盯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你。确切地说,是学会了逍遥步、天山冰炎掌,并且拥有了足够势力的你。所以,你必须报复j国人,你的行为虽然不能击败j国武术,却可以把你的威望推向更高的层次。以后的你需要追随者,所以,你必须不断地让自己胜利。”
“追随者吗?”我轻轻地笑起来,“您不觉得为了阻止唐霜成为神,却在制造另一尊神吗?”
他亦笑:“问题在于,你不是愿意成为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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