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宫之中静悄悄的,因是顾念周如水的安危,重重守卫直是叫这四下都愈发的密不透风了起来。
周如水单手支着脸遥望着窗外的景色,只觉昏黄的月光挥淡了燥意,院中的荫浓绿柳亦是叫这夜的清寂都添上了几分诗情。
现下,左卫军均已被她派出,岐唧领队去寻子昂,徇剒领队去寻谢蕴之。却直至如今都是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半点音信也无。遂近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除去公子沐笙的婚事,便都有些摸不着头绪,也更是有些叫周如水愁眉莫展了。她实不愿被命运扼住自个的咽喉,她更不晓得,这后头等着她的到底会是甚么
周如水正想得入神,便忽听室中有些微动。风浅楼伤她的阴影犹在,这几乎细不可闻的声响就足以叫她浑身一抖。闻声,她辄身便往门边跑去,这一跑,也叫她与王玉溪撞了个满怀。
盯着怀中惊疑不定的周如水,王玉溪微微一叹。须臾,已是及时的,安抚地捏住了她直冒冷汗的小手,体贴地半弯下身去直截对上她的眼睛,轻而温柔地道“阿念,是我。”
闻声,周如水直是怔了怔,她呆呆仰头,望向白袍玉带,黑发如墨的王玉溪,灵动又精致的杏眼眨了又眨,不多时,已是轻轻伸出手去环住了他的颈脖,一点点的收紧,又气又恼又想念地柔声抱怨道“你不是陨落了嘛却还来吓我做甚么”
见她这又恼人又赖着不放的娇气模样,王玉溪低低一笑。他双手护着她在怀中,缓缓搂上她的细腰。乌黑澄澈的眼眸骤然一紧,垂眸轻问“若溪真是陨落了,小公主可会为溪流泪”
周如水埋首在他怀中,听了这话,直是仰起脸来。艳丽的眸子似水般清澈,螓首微歪,水汪汪地睨着他,越发没好气地道“你若再诈死下去,四海都要哭成一片了哪还又少我这一个”说着,她娇俏的小鼻子微微一动,直是揉着鼻尖轻轻吸了几口气才抬起脸来,别是认真地盯着王玉溪,挑了挑秀眉,探究狐疑地说道“丁香,沉香,青木香,郁金,柰花,钟乳粉,三郎从何处来怎的尽染些旁人的体香”
她这小鼻子灵得可以直惹得王玉溪笑睨着她,盯着她那将不满溢于言表的小脸,眸中波光四荡,全是泛起了涟漪,更是不无揶揄地逗她道“传闻娄后当年爱香如痴,将孙邈先生的香谱一书都收入了囊中。如今见了阿念才知,此传怕不为虚。却怎的当初,阿念见我,连沉香都认不出了呢”
他这话,全是提起了往日旧事,更是如踩着了周如水的尾巴一般,惹得她娇靥的小脸嫣红如醉,红嫩的小嘴微微嘟起,直是颇有几分骄横地耍赖道“你不讲理”说着,便更松手要推开他去。
彼时,王玉溪哪里肯放她。他搂着她,明澈高远的眸中如有深海,七分雅致三分风流地轻揉着她尚还留着几分淤青的细嫩颈脖,待周如水不再挣了,才低低说道“赶着来见你,便就不及更衣了。”说着,他便在周如水疑惑的目光中将她的身体轻轻抱起,迈开长腿,缓缓走至屏风后头,将她安稳地放在一旁的矮几之上。
却即便如此,他的双手仍撑着几面,依旧圈她困在他怀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如水,看着她,别是认真地说道“溪今日前来,是为赠小公主及笄之礼。”
外头月光如洗,室中静得呼吸可闻。王玉溪这般圈着她的腰,结实而又修长的身型显得越发优美,亦更充满力量。
周如水怔怔地望着他,只觉他的容颜在月光掩映下就像是一幅清隽的画卷,那漆黑如墨的双眸之中更好似闪着极淡的笑意。
她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蔫坏蔫坏的,俏生生地问他道“到底是甚么好礼惹得三郎都诈尸了”
闻言,王玉溪眉梢眼角轻轻弯起,执起周如水的小手捧在掌心,眸中染着愉悦的光亮,别是认真地说道“待吾理好家事,便就聘汝归家。”
他竟是在道,他将向君父求娶她么
月光透过窗棂挥洒在绣着游鱼的屏风之上,周如水静静地看了会王玉溪,又静静地看了会那屏风上的游鱼。只见她小巧的耳垂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红晕,精致的小脸也好似腾腾地冒起了热气。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王玉溪,只觉着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都温柔缱倦的能叫她失了方向,迷了心智。
虽她在心中早已点头不迭,却她乌黑眼珠转了转,话到嘴边,几分刁蛮,几分俏皮,只是绵软地嘀咕出声道“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美玉缀罗缨。前岁三郎以玉赠我,不就是为了结恩情之缘么却今日又与往时有何区别三郎此礼,实有敷衍之嫌”
她半点不客气,王玉溪仍是轻轻地笑,望着她虚张声势般睁得圆圆的杏眼,爱怜地摩挲着她的小手,别是认真地道“自是不同,前次总有些强求。今次,却是为阿念心甘情愿而来。”
说着,他握着她的手忽然收紧,眸中更仿佛笼上了一层氤氲雾气,他低低的,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从此以往,阿念之所想,便为溪之所念。溪定敬你,重你,爱你,护你。如此,阿念可愿与溪携老么”
这话一出,直叫周如水有些懵。一时只觉着自个的心砰砰地跳,心里头那只小鹿,更是泼天地撒起了欢。她酥颊微红地怔怔望着他,声音软软的,身体也软软的,须臾,终是认真坦荡地说道“郎君神姿高彻,自初见之时,便叫我心悠悠。能与郎君缔结良缘,若是答不愿,才是假的。然世人皆知,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官府,娶我的那些实惠,倒不如畏惧者多。更我这人心眼小得很,又有些小聪明,若是真急的狠了,瓷器碰瓦罐这般的蠢事,也是做的出的。如此,三郎若愿此生只我一妇,我自百般甘愿,与子偕老。”
若是旁的世家或是寒门士子求娶于她,她自能以公主之势,压得他不纳妾,不畜婢,不得豢养娈童。然他出身琅琊王氏,又是鼎鼎大名的王三郎,怕是皇权亦无能将他左右,能否白首一人心,不过全凭心意罢了。更再想着那些恋慕他,为他争相为死的小姑们,想着已是为他行斩衰之礼,直截就守起孝了的夏锦端。周如水心中微微一叹,只觉有些话,即使不合时宜,也是要讲在前头的。
说着,她索性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垂眸盯着王玉溪坚硬的胸膛,抬手轻轻戳了戳,不无迷茫地继续说道“还有你那家事是甚么家事是和你诈死有关还是和这体香有关又或是与小五道自个是个待宰的羔羊有关三郎,我虽心悦于你,却你这人,常是云山雾罩,总叫人看不透”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室外未有燃灯,隔着屏风遥遥望去,就显得黑茫茫一片,俱都看不见尽头。
周如水这话,全是肺腑真心,她直白地道她爱慕他,但又看不透他。更道自个虽是公主,却与其道是助力,不如道是拖累。更她怕也未有容人之量,若再有旁人参合在他们中间,她便不要了。这长长一番话,坦率而又从容,思量有之,迷茫有之,期待亦有之。更她与他相识多时,不知明里暗里表过多少回情,却这一回,才算真真的袒露心扉。
初见之时,她道她骄倾慕他多时,若得一见,此生足矣。再后头,但凡他在邺都,每月初五,她便会去王府随他习字。他会耐着性子教她施展笔墨,亦会带着她去山林拉弓射箭。更他总能晓透她的心思,一次次地看透她,一次次地为她解围。她为他唱郑人歌,她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时,他便似笑非笑地对她道“谎话说的多了,是会成真的。”
彼时,她未在意。却如今,她才感慨他的先知先觉。
似乎从南城门起,她与他之间便有了剪不断的牵扯。遂不知从何时起,一切都渐次成了真,虚情假意亦都成了肺腑真情。她会想念他,会因他而欢喜,因他而忧愁,她曾经真真假假地说着的那些话,到了如今,亦都好似成了先兆。
而这一些,通透如王玉溪又如何不懂,遂他静静含笑听着,清俊的眉目依旧舒展,气息亦如月光般温和。待周如水话音一落,只是他缓缓垂下眼眸,望着她皎洁月光下洁白如霜雪的细腻小脸,平静而从容地答道“既溪似那云山雾罩,便就盼着小公主拨开云雾,与溪相见了。至于旁人,实是难近这云雾半步。”
他这话,便是承诺此生只执周如水一人之手了
闻言,周如水水亮的眸子直是亮的惊人,白皙的长指更是调皮地点了点王玉溪如山的鼻梁,螓首微歪,盈盈望着他,软声说道“三郎说话,可得做数”
见周如水这俏丽可人的小模样,王玉溪笑意更浓。清逸儒雅的他,在月光之下直是俊若谪仙。他轻轻地捏住了她在他眼前作乱的小手,潋滟的目光望住她澄澈的双眸,盛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