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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鸟尽弓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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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浪淘沙,据说留下的全是金子,在西湖中学的借调教师里,至少吴雁南和石德厚是,因为他们在今年的高考中,所带班级的平均分在本学科中独占了鳌头,李爱华、曾小红等人所带单科成绩也都排在前几名,其他人多没带上高三课,也就不好用没事实根据的语言妄加评价了。但实际上,八月初离开西湖中学的,只有三分之一人,其中还有象江远明等另谋高就的。西湖中学和一中二中一样,从春天就开始招老师了,这些空缺还需要补充。可语数外依然难见应届本科生的影子,于是各校也不管上面“只准要应届本科”的呼喊,照例挖空心思地借用老师,只是私下里让其带课,绝不敢提以后会转来关系的承诺。于是,周边乡镇有些能力的老师,为赚那额外的一节课十五元钱,不再管顾本职所带的班级。学校清退的那部分老师,据说并没有按照上级的苦心设想,回去任教,有的去了外地应聘,有的在准备冬季里考研,有的干脆在家呆起来,静观叶县教育之变化。只有一个何书章,孩子要吃饭上学,不上课便没有钱,就回到原单位上班了。而各校实在找不到那么多老师,就采取几大措施,一是大班教学制,每班编制人数九十人以上,二是加大老师的授课量,许多英语和数学老师都带三个班课,重的还有带四个班外加班主任的,三是实在没法,就先聘几个专科生来顶着。

实际上,叶县暑假关于教育届的重大举措是使教育更乱了,各校老师更缺了,师资力量更差也更不合理了。

叶县啊,你是要培育花朵,还是要荒芜本就贫瘠的田园?

但就在这场象干旱时期抢水一样争抢教师的战争里,叶县流失的老师竟达四十来人,且多是语数外主科有经验的骨干。以前领导认为有些老师水平不高,这回才知道那些教初中的没进修的水平更次,但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那些人都去哪儿了呢,也曾有些领导这样遗憾地询问。吴雁南只知道何书章回了老家,和在城关开小吃部的老婆两地分了居,胡后侠在家带孩子,她说反正没人管她,回原单位请个假就是了,至于江远明去了省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用不着他吴雁南在领导面前献策讨好了。

但世事再乱,日子还得过,吴雁南暑假里就是那么的头晕了几次,八月就到了月底。补课结束前的那天下午,他又有幸被申建文召见了一会。

申建文一反雷厉风行的常态,先和吴雁南兜起了圈子。

“你今年干得不错。”申建文满意地笑着。

“谢谢申老师。”吴雁南谦恭地笑着。

“所以我们领导班子决定直接让你接二年级的课。”

“谢谢。”

“有压力吗?”

“没有。”

“压力是无形的,你要寻找压力啊,上一次竞争考试,你做的试卷,嗨。”申建文有点看一块带点瑕疵的白玉那样地遗憾了一回。

“我——”吴雁南不知说什么好。

“当然,分数也是活的。”申建文尽量轻描淡写地说。

“哦——”吴雁南还是能听得真切明白,但心里并不象初进西湖中学时对他的老师那般感激和敬重了。

“你接的班级基础不好,你要多花点功夫。”申建文又说。

“我觉得很好呀,不少同学还常和我念叨何老师呢,说他工作扎实,对学生又和善,不像他们的班主任陶老师——”吴雁南说到这里闭了口,觉得自己言多了。

“那是少数同学的观点,不能代表全部,”申建文见吴雁南有点木脑袋,就开导起来,后来干脆换了方向说,“他们的班主任陶成玉老师考研,时间上安排不到位,学生有点散,你平时多帮着管管。”

“可以呀,教语文的,作点思想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那好,你时间紧了,就别再负责校刊这一块了。”

原来如此,花费了惜言如金的老申同志这么多口舌就是为了这句话!早在上学期没结束的时候,就有人传言过,说下学期学校要专门设个编辑部,编辑还要另计补贴,是不是这样的肥缺惹红了别人的眼睛?

“可是——”

“你也不要多想,我们知道你以前把这刊物办起来,付出了不少心血,可是现在,你看这学校,这教育,你今年能留下来,我已和他们据理力争了,当然,也是你自己有能力,不过,你也要替老师想想啊……”申建文竟有点语无伦次了。

“没什么,申老师,我一个借调的,你就别往心里去,没有别的事了吗,那我走了。”

“哦,明天下午全校教职工例会,你知道吗?”

“知道,都写在通知栏上呢,我看见了。”

“那你在开学前,把手续交接一下,校办室文道德主任是老语文教师了。这一次从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由李延年接任了,他没事干,我们考虑让他来做校刊主编。”

“好了,还有什么事吗?韦校长?”吴雁南不想听申建文多说,就第一次用校长的称呼要和申建文道别了。

“没有了。”

“但我有句话想问问,好吗?”吴雁南并没出门,又说道。

“什么事?”

“你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下半年还让不让我当班主任?”

“下半年?班主任?让不让?”申建文像是突然听到了这么几个名词,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是呀,按以往的老经验,老班主任没有什么大差错,不用写申请,直接回头带高一班主任的。”吴雁南说。

“但是,今年,借调老师这样搞,学校研究过了,不再让借调老师当班主任了。”

“我呢?”吴雁南心想,我总是这一届带得最好的老师吧?

“你,你是借调的啊。”申建文被他的学生逼得受不了,话也说得没水平了。

“好,没事了。”吴雁南扭身出了申建文的办公室,留下五十多岁的人满头大汗地直发愣。

屋外面,阳光白花花的刺人,吴雁南眼睛有些模糊了。他并不非贪恋名利之人,编辑也委实不是什么值得贪恋的东西,可是自己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把桥建起来,别人说拆就拆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唯一的礼遇是申建文和他谈话时绕了个尽量委婉的圈子。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但是,班主任,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让带呢?就是一个“借调”的身份吗?他们办教育到底是不是为了学生啊?如果不是,那又是为的什么呢?

芮敏坐在办公室里,见吴雁南气冲冲地走进来,犹豫了一下,笑着说:“明天补课结束了,你可以好好在家抱女儿了。”

“嗯。”

“有空再给小风看看作文吧。”

“嗯。”

“你怎么啦?”

“没怎么。”

“说说吧,大姐兴许还能帮助你呢。”芮敏笑着说,她总会在办公室里为别人活跃气氛。

吴雁南想想也对,便把刚才的事说了,最后还加了一句:“真丢人啊。”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不让你干,又不是你干得不好。恰恰相反,是你干得太好,有人妒忌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该骄傲的,学校不你当班主任,也是因为你锋芒太露。谁也没想到你一个借调老师能把一个差班带成最好的,有人现在可能还在天方夜谭里犯迷糊呢。真的,你考个第二也好,你知道这多让西湖中学人感到丢脸?所以你的锋芒要收一收呢。你不是说想写一部长篇吗,这回有的是时间了。”

“对呀,芮敏——老师,你又把话说到我的心里了。”

“你这人的性格我了解,喜欢与人为善,做事追求完美,不追名逐利,有人情味,遇事喜欢往好的方面想。不过文人气太浓,傲气重了点,做人也不长什么心眼,有时还容易冲动,总像个孩子……”芮敏语调幽幽的,声音软绵绵的,很容易让吴雁南想起了许多往事和中药袋里的小纸条。

“为什么这么说?”吴雁南也平静了,语调平稳地问道,象是要和芮敏论证一番的样子。

“你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再负责编辑部吗?”芮敏问。

“因为编辑部现在条件好了,有人妒忌呗。”吴雁南说。

“你还真以为那是肥缺啊?它就是再肥八倍,在西湖中学里,也没有人希罕到不顾脸面地去和别人抢呢!这中间的关键不是你,也不是文道德,而是领导。”

“你说得我有点感觉了,你再说说看。”

“我凭什么要说呀,万一你嘴不严怎么办?”

“我们俩谁跟谁呢,你这么了解我还信不过我?”吴雁南一急,说道。

“那好吧,”芮敏脸儿红了红,走到门前,把门关上,又回到吴雁南的办公桌前,“我就象冷子兴那样,给你演说一回荣国府吧。在我们学校大大小小的领导中,韦校长、高主任、李延年算是一派,申校长、郑校长、高主任算是一派,范校长和几个后勤主任自成一派,这些派别在教师队伍中都拉拢了自己的一批亲信。派与派之间平时互相牵制,有时还互相拆台,尤其在用人上,常常勾心斗角,比如让谁当班主任了,让谁带高三课了,让谁出差了,谁的班级进好学生了。总之,凡是可以斗一斗的地方,他们都要较较劲,尤其是韦申之间。”

“哦——”吴雁南张大了嘴巴,就差口水没有往下淌了。

“以前我想跟你说,你把话岔开了。”

“想说什么?”吴雁南张开的嘴上下碰了几下,又张开着。

“你是申校长要来的,是申校长的学生,自然就是申校长的人了。据说当初申校长别着劲不要老高的一个亲戚,却以第一名的优势要了你,老高一直怀恨在心呢。”

“怪不得我刚来的时候,他老是听我的课呢,还叫韦校长来听。”

“知道了吧,那是要听出毛病,好拆申校长的台呢。”

“不会这么复杂吧?”

“怎么不会?老高那个人最阴的了,你看他见谁都笑眯眯的,“教授教授”地叫着,其实一肚子坏水。韦校长那一派,韦校长并不过分参与,也不太清楚,大事他说了算,比如马上要宣布的旅游问题,小一点的事情,全是老高在中间捣鬼,比如编辑部,比如不让借调老师当班主任,其实就是不让你当班主任,因为这一届下来的借调老师当班主任的就是你。”

“那我得防着点。”

“怎么防?就你那两下子,防不胜防的!本来去年老高就不想让你带高三,申校长给你扛住了,又幸亏韩小满被砍了,高三(3)成了个没人敢带的班级,又让你捡了个班主任的机会。老高后来同意,主要是认为找了个替死鬼,好在高考以后,看申校长的笑话呢。可谁知,你是条龙啊,给你机会你就能上天,你让申校长伸直了腰杆,老高就难堪了。今年你看看,不再让你当班主任了吧?我听说老高连高二的课都不想让你接,申校长又作了主,他多没面子,才想到编辑部这么一招,是想扳回一局,找个面子,下个台阶呢。”

“你都了解得这么知根底,谁告诉你的?郑校长吧?”吴雁南突然从心底里产生一种难过的情感,涌上来,就是潜意识中的妒忌,只是他自己还不太清楚,就语带挖苦地说。

“什么?”芮敏惊讶了,继而放底了声音,“你也这么说——”

“我——”

吴雁南语塞了,是啊,为什么这么问人家呢,美女人的心总是敏感而又脆弱的,她一定意识到了什么,这不,她拉开门要走了。

“我,对不起。”吴雁南说。

但芮敏没说话,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这叫什么事呀!

吴雁南愣怔怔地坐了一会,觉得时间不早了,便掏出手机看时间,却收到一条信息,翻开一看,两个字:猪头。是芮敏发的,吴雁南觉得很搞笑,就回信息,想半天,憋出八个字,完全模仿的是芮敏以前的口吻:不求原谅,只求宽容。过一会,芮敏又回了信息:语句不通,更是猪头。吴雁南笑了,对呀,原谅不就是宽容吗,就又回条信息:真的很抱歉。芮敏回:原谅可以,宽容也行,但要有所表示。吴雁南:怎么表示?芮敏:请客。吴雁南:什么时候?芮敏:明晚。吴雁南想想明晚补课费就发了,腰里有钱心不慌,就回:行。芮敏:怎么联系?吴雁南:短信,开完会约你。

全校教职工大会如时举行,四个校长在主席台上一字排开,个个俨然地坐着。最边上是李延年,从今天开始,会议由他代替文道德主持,校办室那块也由他全权把握。他有些拘谨地宣布了大会的议程,就把麦克风推向了校长们。

先是范校长宣布了今天放假和九月一号开学的时间,并敦促反应比较慢的班主任赶紧把补课费分发到老师们的手中。说是热了一夏天,怎么的也不能让老师空手回家什么的。

再是郑校长发言,他宣布了李延年替代文道德做了校办主任以及文道德负责校刊编辑等事。

再是申校长,他只很随意地说了暑假补课的大致情况,甚至不置褒贬,很快也完了。

最后,韦校长接过麦克风,掐灭了烟头,干咳了两声,扫视了会场,等大家的说话声渐渐低下去,直到归开死寂,才开了抿得很紧的口。

“这个会议本来早就应该开了,直到今天才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什么原因呢?我们在闭门思过啊!想必对今年的高考成果,不,结果,大家议论得比我深刻。我本不想多说什么,但是,我不知道在座各位议论之后,有没有在心里想些什么?**,试题偏、怪、难,这些的确是外部原因,但是,就在这种负面因素影响下,我们这群人中也有人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周思前,吴雁南,不是都完成了百分之二十的指标?这不能不让我们欣慰,证明在我们西湖中学还有敢于进步的教师存在,所以,我们研究决定,今年的高三教师考察,只让这两个班去。因为**的缘故,时间暂定在十一长假期间,具体行程,到时再由申校长安排。

“由此我想起我们的教师队伍,都说我们西湖中学的老师是第一流的,可是这种夸奖让我们高兴得过了头。象我们这样一个空间上难以发展的学校,不靠升学成绩,早迟有一天会被淘汰的。所以,我请大家在开学前的几天里,能够痛定思痛,多想一想你这饭碗是怎么端起来的。酒少喝点,牌少玩点,舞少跳点,歪心思少花点,斜路少走点,把时间多用在钻研业务上。否则的话,到时屁股下面被人撤了板凳,可别说我们没给你提醒。”

大家知道,韦先河这是要做长篇训话了,也便习惯了似的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听到韦先河说到当前教育的大趋势,叶县教育的小环境,上级部门对教育的关心与对教师的爱护,说到主管部门对未来的展望。说得大家瞪圆眼睛,却目光茫然,谁去管那些事,考得好也好考得差也好,教育前景乐观也好,被动也好,反正我在教书,我好好干了,还不能让您满意,那原因也不能光在我身上找。

就这样,韦先河压住众人的声音在上面大谈特谈,却让园丁们的思维更加活跃了。是呀,谁还没点爱好**啥啥的,这不,吴雁南就低着头在和芮敏互发信息呢。

吴雁南:看样子,终于要散会了。

芮敏:谢天谢地!

吴雁南:我请你吃饭算不算歪心思?

芮敏:不算,有点象斜路。

吴雁南:那就斜一次吧,反正这几年也没走过什么正路,你说,我们去哪儿?

芮敏:斜不压正,走远点吧。

吴雁南:走远点是哪儿,广场北?

芮敏:算你聪明,和我想得一样。

吴雁南:那就不见不散。

芮敏:不见不散。

会议终于结束了,天色也有点昏黄,暑气减了点,甚至还起了夜风。吴雁南推上自行车,随着人流向校园外涌去,在他前面,芮敏丰满的背影在自行车上晃动,时隐时现在人丛中。不一会,他们便相跟着向县城的北方行进了。

穿过黎明大道,绕过广场,是县政府和各大局的驻地。驻地之外,便是郊区。路灯的光渐渐昏暗,也少有汽车的鸣叫,一切都静下来。两个人下了车,吴雁南四周看了看,目光定在最远的那星灯火上,说:“去那吧,我以前和梅思月去过,那是最边上的一家餐馆,龙虾很不错,去不去?”

“你请客,当然你安排了,我是客随主便。”风舒畅地吹过来,芮敏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梳理着黑发,灯光下也显不出年龄,竟要比年轻十岁的人还要妩媚得多。

“那就去吧。”

两个人进了餐厅,老板很快给他们引进了一个阁子间,很小,坐两个人正合适。

“他这里全是这样的,都隔开了的,互不干扰。”吴雁南说

“这家老板有创意。”芮敏夸奖说。

“不过在市内用不着这样的。”

两个人会意地笑了笑,便点了龙虾和三盘炒菜,要了两瓶啤酒。

芮敏喝了一杯酒脸就红了,红得很迷人。她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快四十岁了,脸上竟没有一丝皱纹,不是胖脸撑起了面皮,也没象有的女人泥一层粉,她的脸就是天然的光洁鲜亮,没一点瑕疵。她的眼睛和梅思月的一样大,此时虽不象梅思月那么明亮,却多出了几分朦胧。她的鼻子很直,又不是刀削的那种古板,鼻梁那儿稍稍内弯,又有几分调皮,让人想起活泼的小女孩。她的嘴巴特会笑,嘴角微微上扬,既深遂又高雅,有点象巩利,又有些象陈红,还透着西方女人的魅力。

“你不要这样地看着我。”芮敏说。

“你的脸象个红苹果。”吴雁南说。

“只可惜,老了。”

“比年轻还美丽。”

“红颜薄命啊。”

“但你不,你有这么幸福的家庭,这么好的工作。”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来,喝酒吧。”芮敏和吴雁南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大口。

“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来,喝吧。”吴雁南说。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嗨,大姐,我们俩都整了些什么酸溜溜的句子,你今晚就是要和我说这个吗?”

“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莫与弹,你要不要听?”

“如果你把我当作一个知音,那就听听吧,就当是听一个传说,但不知是美丽的还是悲伤的传说,我有一个同事叫陈浩波,他喜欢说一句话,他说‘美丽的传说都是假的,只有悲伤的传说才是真的’。”

“我的传说也假也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那趁你还没醉的时候,说说吧。”

芮敏望着吴雁南,没说话,又喝下一大口酒。

吴雁南给她夹了个龙虾,她看了看,没有吃,说:“你给我剥吧。”

“我只给梅思月剥过。”

“梅思月现在不在这,你就把我当成梅思月吧。”

“可你不是梅思月呀。”

“你干嘛这么认真,有时候认真是要不得的。”

“好吧,我给你剥,你说话和梅思月一样,很有观点的。”吴雁南把龙虾剥好,壳扔在桌子上,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虾肉,准备放进芮敏的碗里。

“放我嘴里吧。”芮敏说。

“你呀。”吴雁南说,就把龙虾放进芮敏张开的嘴里。

“谢谢你——”芮敏咬了龙虾肉,却握住了吴雁南的手,吴雁南把手缩了一下,便不动了,任凭那红着脸庞的女人握着,反正没人看见。

“说吧。”吴雁南说。

“说什么啊?”

“又美丽又悲伤的传说。”

“哦,我是个悲伤的传说,改日再说吧,喝酒。”

“你能不能喝啊?别醉了。”

“还好。”芮敏又灌下了一大口。

吴雁南的手机响了,是梅思月,在电话里焦急地问:“你在哪呀,奇奇闹得厉害,你回来看看吧。”

“嗯,好,我马上回去。”

“梅思月吗?”芮敏问。

“是。”

“我差点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我们都有家,我还以为在和你谈恋爱呢。”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要我帮忙吗?”

“不用,只说奇奇在闹人,我回去看看。”

“你母亲不是在这儿吗?

“奇奇满月后她就回乡下了,一直都是梅思月自己带孩子。”

“那你们也够难的,改天我去看看她们娘儿俩,奇奇还是我取的名呢。”

再开学的时候,吴雁南觉得工作轻松得心里发慌,高二的课已经带过一轮,可谓轻车熟路,两个班课,课时的确不多,又不当班主任,又不用搞编辑工作,只好闷在四楼的办公室里。幸好学校把微机房淘汰下来的电脑每个办公室配备了一台,虽没有联网,程序里游戏却是有的,空闲时候,便打打扑克扫扫地雷,要不和周思前吹吹牛,跟刘红兵发发牢骚,或者,跟芮敏说说心里话。

他的心里实在也够烦的,这一届从高三下来的班主任,除程宏图不愿再当班主任外,就他吴雁南一个班主任被拿掉了,周思前带高一班主任是理所当然,可是连升不上高三的魏天寒也人模狗样地在学生面前摆着老班的架子。操,这社会,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他又跟芮敏出去过几次,但从婚外恋情的角度来看,还没有跨出实质性的一步。在心里,吴雁南也不愿意承认他是在偷情,因为两人在一起不过是聊一些工作、同事和一些陈年旧事。吴雁南渐渐知道,芮敏初回西湖中学的时候,她的美丽的确照亮了县城的一片天空,追她的人很多,关于她的流言更多。她没有选择同行,因为那时教师的工资还低得可怜,她嫁给了在医院上班的胡医生。但渐渐地她觉得生活并不让她幸福,她也不知道究竟哪个地方出了差错。男人工作敬业,对她百依百顺,但她仍然感觉生活中缺少了什么。于是,她就去思考,去寻找,并且差一点走进了郑直给她设置的陷阱。但郑直没达到目的,也并不心急,只是一味地对她好,给她安排最好的班级来成就好,讨好她。可她看清了他的面目后,对他的感觉只有厌恶,她想摆脱他的纠缠,却依旧生活在他管辖的学校里。

吴雁南同情她,却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只好做个忠实的听众,但芮敏说这样很好。她是高傲的,她不需要同情和安慰,也许她从内心里一定需要什么,但那是什么东西,她还不知道。

当然,我们的主人公他并不会忘记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牵挂是在他租来的房子里,所以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陪伴妻子和女儿,帮妻子洗衣做饭,逗女儿开心,或者写一点教学论文。他甚至很想就自己的现状写一部小说,但总还没有找到下笔的灵感。

吴雁南适应了这种新的生活,时间已到了九月末。那天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奇奇睡着了,梅思月就笑着跑过来跟他撒娇:“老公,我想回家。”

“这不就在家里吗?”吴雁南故意逗妻子说。

“你真坏呀,我想我妈妈了。”梅思月搂着丈夫的脖子说。

“那怎么办呢?”吴雁南摊开手掌,做出毫无办法的样子。

“我要你送我们回去。”

“可我要上课呀。”

“调两天课嘛,就两天,一天两节课,还不好调吗?”

“现在老师课多,调不掉呀。”

“那怎么办呢?我都快小半年没回家了。”

“好吧,我想想,可以,宝贝,看不出来我是逗你的吗?只要你有要求,我就有求必应。”

“我爱你——”梅思月高兴得在丈夫的脸上亲了一口。

吴雁南就打了电话给韩小满和高二(8)班的班主任陶成玉,两个人都说一节课有什么要紧,大不了让学生自习,只管回去玩吧,当爸爸了,也够累的!

“还有一件事,你回外婆家,怎么的也得买点礼物带着吧,你零花钱还有多少呢?”吴雁南说。

“放心吧,我都计划好了呢,连你去旅游的钱都预备下了,你说,给你带五百元够不够?”梅思月说。

“我干嘛带那么多钱,二百元就够了。”

“二百元,够吗?”梅思月怀疑地看着丈夫。

“要不,给三百?”

“那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到了青岛钱不够花可别怪你老婆抠门啊。”

“哪会呢。”

夫妻俩议论妥当之后,就收拾了两大包尿片和洗换衣裳,第二天是二十九号,一大早,一家三口就下了乡。奇奇来了,外公外婆别提多高兴了,抱过来亲亲抱过去疼疼,连带还给了夫妻俩极高的礼遇,母亲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父亲拿出了最好的酒。吴雁南平时也喜欢喝两杯,正好岳父高兴,两个人把一瓶酒喝了个净光,头晕晕的,就想睡觉。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好酒喝多头不疼,一点也不假,吴雁南只觉得那个爽呀,真的,好久没这种懒散的感觉了,在家里,不是上课,就是领女儿,有时孩子闹,半夜里也睡不着觉。这回多好,课也不用上了,奇奇大家都争着抱呢,吴雁南别说想歇歇,就是想疼疼女儿,也轮不上了。乡下真好啊,跟家人在一起,感觉真好呀,以后有钱了,我就在这乡下盖一所大大的房子,让父母、岳父岳母都和自己住一起,三天两头把兄弟姐妹们请来聚一聚,喝几杯好酒,搓几圈麻将,简直比神仙还神仙啊,多好!

吴雁南这样想着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息提示音,他也不起来,从腰间拔出手机,翻到刚来的信息,不禁笑了,是芮敏的,她说:你看过青岛之恋吗?吴雁南想了想,回道:我只看过青岛之约。

过一会,芮敏回信道:是个美丽的传说吧?

吴雁南:也可能是悲伤的传说。

芮敏:愿意和我一起出演吗?

吴雁南:我接受你这个女主角。

芮敏:为什么男主角一整天都不在?

吴雁南:来孩她妈妈的母亲家了。

芮敏:问君何时归。

吴雁南:我心待明日。

芮敏:女主角等他等到我心痛。

吴雁南:男主角只想一生跟她走。

芮敏:呵呵……

吴雁南:哈哈……

吴雁南一跃而起,多好的生活调料啊,芮敏,我的短信密友!

第二天下午,吴雁南独自赶回了县城,不是去找芮敏,他委实还没让自己的心野到那种地步,但第三天就是国庆节,是大家出发的日子,他怎么得也得准备一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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