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两岸最热闹的不仅仅是画舫游船,美艳的姑娘,真正论出名的是在另一条河岸边的夜市。那里汇聚着来自江浙一带的各色杂耍艺人,每到夜幕降临,商市闭市,当闭市的铜钟声一响,就是夜市热闹起来的信号。没有多少银钱可以去画舫那边热闹浪漫的定情男女便来这里相互约会,也别有一番风味。
干了一天的活,在夏日晚上带自家孩子出来耍的也有,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四五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由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带领在这街边游蹿,也是以这夜市比画舫虽少了几分精致,却多了几分乐趣,更何况有不少那手艺精湛的手艺人因付不起画舫那边的地租,只好来这里摆摊的,在夜市粗糙的商品中增添了一份精彩。
黑陌带着云裳在这里登岸时正是亥时初刻,夜市最热闹的时候,此时的街头艺人早就将摊子打的火热,各色艺人使出自家的看家本事招揽客人,以便多挣些银两。
云裳初来夜市对什么都好奇,走走停停,看到那舞刀弄枪的硬汉也要停下来多看几分。
黑陌看到好奇宝宝样的云裳不觉有点好笑,但同时也有点心酸这一世的云裳自幼就被卖到画舫之中被妈妈圈养在那小小的秀楼中,那画舫的小小一片天地便是她的世界。
上一世的她,虽然是江湖侠女却也是自由自在,只是因为信错他人,被人一步一步逼成了魔女犯下罪行,否则这一世也不会被罚作成歌姬在秦淮河畔卖笑求生。都是怪自己去的太晚,纵然私自篡改司命谱,但云裳大错已然铸成,再无回头之路……
“陌郎,陌郎?”
清脆的嗓音在黑陌的耳边响起,黑陌从记忆中醒神,他看向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的女人,遮掩下心中的伤痛,换上带满笑意的双眸:
“怎么了?”
“没事啊。”
云裳摇摇,后又奇怪的歪头打量着黑陌:
“陌郎,你刚刚在想什么?好像很伤心的感觉?”
黑陌用手轻轻拍拍云裳的小脑袋,笑的温柔:
“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紧抱着云裳的腰,似是安抚,又像是让自己心安,口中喃喃道:
“无事,都过去了。”
云裳这般被人抱着还是在大街上,女儿家面子薄,早已羞得满面通红手掌还不停的推攘着黑陌,嘴里娇俏的小声唤着:
“你放开啦,还多人都在看呢。快放开。”
黑陌无动于衷相反却报的越发紧了,云裳推他不得,记得眼角发红,快要掉下泪来,黑陌这才松手。云裳羞得不敢抬头见其他人,旁人也只是当是对正情浓意深的小情人在夜市约会,都只是善意的笑笑。
黑陌见这般害羞的云裳,突然起了调笑的心思,他牵住云裳的手,拉她弯下身,趴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明明自幼就养在画舫里,怎的这般爱害羞?”
明明只是一句调笑的话语,云裳却突然脸色大变,甩开黑陌的手,愤怒的看向黑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用这样的话语来折辱她。自己虽然自幼在画舫长大,可妈妈铁了心要将她培养成画舫的宝贝,根本不让她触碰画舫里那些肮脏事,自己开阁的第一夜就被他给买走。他又对自己温柔小意,当然让自己也起了女儿家的小心思。
黑陌见云裳气的眼睛发红,嘴角轻微的哆嗦着,少许泪珠从脸颊两旁滑落下来,当下心中就慌张了起来,他何曾见到这样的云裳,几世的云裳性子都大大咧咧,对他人的话从不放在心上,若是以往听到这样的话早就回嘴与人争吵了。
自己到底是忘了这一世的云裳自小被教养在画舫里,原本的性子早就被磨得精光,原本大大咧咧的性子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下,也变得小心敏感起来。黑陌想张嘴想要解释他不是有意的,可转眼就看到云裳甩手往人群涌动的深处走去。黑陌心下担心,她生的如此美貌,怕她在夜市中被人贩子拐去再倒手卖到黑窑去,呼唤她又不得,眼见她越走越远,只好催动内里推动轮椅快速跟上云裳。
云裳心中气急,自己怎么也没想到陌郎会这这样取笑自己,本想转身离开,可又舍不得。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转身快步的朝着人群涌动处走去。心中不时的揣摩黑陌刚刚的话语,“难道都像妈妈所说的,男人都是喜欢自己的美色才看中自己的?”
按捺下自己心中的疑惑,转头看到黑陌在自己身后追的紧张,心下又泛有一丝甜蜜,想到黑陌腿脚不便,到底放缓了脚步,等待黑陌追上来。
黑陌看见云裳放缓了脚步,自己快步的追逐上去拉住云裳的右手,细声哄慰道:
“阿裳,你别气,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气了好不好?”
云裳面带不悦,到底压下了心中想要原谅他的冲动,就虎着个脸任由他拉着自己在夜市中游逛起来。
一路无言,在往前去便是市集了,路上的摊贩也多了起来,东西虽不精巧,却胜在样子新颖。黑陌眼角观察着看着云裳在哪样物品的停留观赏的时间最多,便赶紧掏银子买下来。
云裳暗自知道黑陌的这些小举动,并不加以阻止,只是心中密密麻麻的泛着甜。越往市集里去,杂耍的艺人便多了起来,人们,三五成群的围成一团,个围着一个铺子看热闹。本来云裳看着黑陌买下的东西太多,想要帮他拎一些的,可突然被一阵孩童的欢叫声给吸引了过去。
云裳费劲心力的钻过去,站到孩童的最前面,原来是个吹糖人的手艺人。
吹糖人是个好玩的行当,云裳一见面便走不动道了,陪同那些孩子们站在小贩周围看的热闹。那买卖担子的摆设和馄饨摊差不多,顶上吊了盏“气死风”,底下扁担两头各有分工,一头是个大架子,两排木棍上钻满了空,用来插做成的小玩意;那头是个箱子,下层放个碳炉,炉上架一口小锅,锅里放把大勺,用来舀糖。
有钱的会指着名叫现做,没钱的便拖拽着父母不肯走的围在周边看热闹,过过眼瘾。不一会,那小贩趣÷阁走龙蛇,大勺下一个漂亮的小兔子便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围观的人大声叫好,云裳也看的热闹。小贩将兔子插在木棍上来当招牌,希望可以招揽来顾客。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可惜这夜市里多数都是平常百姓,没个富贵有钱的,等这半天,恐怕也看不到一个猴儿拉稀。”
云裳心下奇怪,转头问向早就追上来的黑陌:“什么是猴儿拉稀?”
美人有疑惑,黑陌怎会不和她解释,可是这人间的手艺活黑陌也是几百年都难得见一次,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更别要解释了,既然解释不清,干脆让摊贩现做一个,看了,总该明白了吧。黑陌当即朝摊主扔下一块银子,朝摊主喊道:
“给咱们来一个!”
“好勒,您等瞧吧!”
摊贩伸手接过银子,周围的人群也躁动起来,孩子们更是欢欣雀跃,围绕在摊贩身前转起了圈。
云裳站靠在黑陌身边来看,见那小贩舀了一勺糖稀在手里搓,搓完放在早就打造好的木头模子里,扽出一段来就嘴一吹,再等上一会儿把模子打开,里头就是个空心的孙猴儿:
“什么嘛,就是照着模子捏出来的玩意儿,糕点师傅都会的手艺。”
云裳有些失望。
“您别急呀,花样在后头呢,要不然着写孩子怎么会这么喜欢看这些玩意,他们可都是人精,专挑喜欢的看呢!”
小贩咧着嘴笑:“您可瞧好……”
他拿起苇杆儿蘸了糖浆来沾猴,最后在天灵盖出凿了个小洞往里面灌糖浆,慢慢灌了大半个身子,那乌油油的颜色在灯下闪亮。他伸手递过来,另一手拖着个小碗,对云裳笑道:
“您在它屁股上一咬,屁股破了糖稀就流出来,可不是猴儿拉稀嘛。”
喝,原来是这么个玩意,想想有些俗气,可是却俗的有意思。云裳接过猴儿,小心的咬一口,果然像那摊贩所说的,糖稀渐渐从猴子的屁股下流淌出来。
云裳看的欣喜,当下心中那剩余的一点恼恨也消失殆尽,看向黑陌的面孔也逐渐恢复了笑容
:“看你这么费心讨好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原谅你了!”
黑陌看着重新展开笑颜的云裳,轻舒一口气,牵着他走出人群:
“可算不生气了,下次再也不敢开你的玩笑了,这样大的气性。”
云裳稍有愧疚的低下头,可是转而又气鼓鼓的嘟囔着:
“谁让你那样说人家的……”
声音越到后面越小,黑陌叹了口气将云裳抱在怀里:
“我懂,我都知道,我从未嫌弃过你,以后,我再也不那样说了。”
说完,黑陌抬头看看天色:
“快至子时了,阿裳,我送你回去。”
云裳知晓自己已经出来很晚了,乖巧的点点头跟随黑陌上了小船往回游走。
在小船离岸之后,岸边涌现出一群人
“那个女子就是黑衣你所说的人?”
蓝衣人冲一娇俏的女子点头:
“染萱,就是她,那个让黑陌爱了几世的女子。黑陌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我不希望他走我的老路。”
蓝衣人望向已经远去的小船,神情带着莫名的伤感。
染萱默默的点点头:
“明日在说吧。”
船坞在水上飘荡,船舫内,云裳稀奇的将在夜市里淘来的各色玩意摆放在船舱内的小几上,一一观赏,把玩。
黑陌端着茶水稀罕的瞧着云裳可爱的小模样,嘴角始终都挂着笑。云裳感到黑陌灼热的视线,干脆把放在玩意儿身上的视线收回来,大大方方的回看着黑陌,云裳拖着下巴打量着黑陌:
“陌郎,你没事终日都来陪我玩,还花大把的银钱,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看着云裳那疑惑的眼神,黑陌整整衣襟,正色道:
“阿裳,我若是告诉你我本是进京赶考的书生,途经以此,对你一见钟情,自此沉醉在温柔乡中,缠绵不起,在你身上花的银钱其实都是我进京的盘缠,阿裳听到此,你会作何想?”
云裳听到黑陌如此回话,陡然一惊,望向他的眼神带了点愧疚:
“陌郎,真的?”
黑陌注视着云裳眼中的纠结,愧疚,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是没错,不过这次出来的早了些,可以在此逗留。那些银钱是我的盘缠不假,可我家却是西晋富商,这点银钱真心看不在眼里。”
云裳听此见他又在耍弄自己玩笑,当下恼怒的站起身朝黑陌扑打过去:
“叫你逗我玩!让你叫我担心!”
粉拳扑面而来,黑陌也不躲闪,任由云裳打闹着,直到云裳打累了,黑陌才伸手握住云裳的双手,正巧这时船夫在外高喊一声:
“客官到喽!”
黑陌送着云裳进入画舫,在云裳回到秀楼前,黑陌轻揽着云裳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阿裳,我不是喜欢你,而是爱你,我爱了你好久好久……”
“阿裳,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