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林,轻柔如爱,夕光照晚,残阳挂天。晚风之中,陆止一手持霹雳剑背阳迎风而立,双目若有所望而若有所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仍在神念纠缠之中,已经站在这里一整天了。在他的脚下旁边,沙七飞蜷曲这身子躺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块大石头睡得无比香甜,不时地还咂咂嘴巴,好像是在什么美梦之中,陆止一站了多久,他也就睡了多久。
一整天之中,有不少飞禽走兽路过。但是无论是那些从天上飞过去的对他们感到好奇的鸟儿也好,还是在地上嗅到他们气味想要将他们当做猎物的野兽也好,一旦靠近他们十丈之内,便生出种种恐惧,惊吓得奔逃飘飞而去,似乎那一躺一站的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两个可怕至极的生灵。
就在两人身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一只灵猿蹲在树上,不时地向着两人看上几眼,看见他们仍旧是一动不动,便吱吱乱叫几声,显得有些不耐烦,同时也有些无奈。它见两人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只好无趣地在自己身上挠来抓去,或者在树上上蹦下蹿,正是胡六安的灵猿莫离。
莫离天性好动,半刻也静不下来,每一次陆止一和沙七飞开始休息的时候,灵猿莫离就会被放出去,任由他活动玩耍。他是灵兽,机警异常,而且有先知先觉之能,因此并不需要担心他的安危。昨夜灵猿自行出去树林之中休息,等到早上回来的时候,却见陆止一跟沙七飞如此,而不远处有一种让他不想接近的气息。
莫离灵性十足,虽然好动,但是却知道自己的主人胡六安要自己听从这两个人的安排,于是他只好在一旁耐心的等待,偶尔也去一旁树林之中找其他的猴子玩耍一阵,但哪知道一等就是一整天,还是不见动静。
当然,在这一天之中,因为是在前往率意山的路上,也有不少修行人碰巧从他们这里路过。有些远远就看见有一个修行人持剑站立,另有一个修行人倒卧在地,以为碰见了什么生死决斗或者是有修行人在劫杀行凶,当即吓得赶紧绕路远遁了,生怕自己沾上了血腥。也有修为较高的修行人,早看清了两人一个持剑不动,另一个是在地上好像是睡着了,虽然不明情由,但也不加理会,自然是早早赶赴率意山要紧,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然了,修行人之中也有一些好奇心较重,总想撞着什么了不得的机缘之辈,见此情形,便努力往前凑合的。等到他们越是走近,越发现陆止一和沙七飞怎么都是一动不动,怎么看都好像是修行出了什么状况的境地。因此有不少修行人便在心中生出了歹念,想要趁机杀死他们将他们身上的东西搜刮一空,别的不说,单凭陆止一手中的霹雳剑,他们就觉得也算是一件难得的法器。
但是等他们接近十丈之内的时候,忽然心中便响起一个声音道:“这位施主,前面的两位施主正在休息,还请你不要不要打扰,否则的话,你们只怕会立即得一种头痛脚痛手痛脖子痛,眼痛嘴痛脸痛心口痛,总之全身上下都痛,一直痛够三天三夜的怪病。本居士出身佛门,佛门中人从来不打诓语,望各位好自为之。”
凡事接近陆止一和沙七飞十丈的修行人都会听见这个声音。有的修行人立即知道是有高人在此,当即打消了为非作歹的念头,立即退了回去,迅速离开。但有一些修行人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初时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却发现不要说有什么佛门高僧,附近连个人影也没有。顿时觉得侥幸之余,更增一股被愚弄的怒气,当即继续向前走去,哪知道刚迈出一步,突然前方出现无数个拳头迎面打来,不及反应躲闪,老早就被一顿乱拳打遍了全身,直接打飞出了十丈之外。
这些乱拳没有用丝毫的法力,虽然平平无奇,但是迈过十丈界限的修行人,无论怎么运转法力施展种种躲避的身法,或者潜藏行迹、隐息神气,始终都躲不过这拳头,管保是拳拳到肉,绝对痛彻骨髓。打到头上头痛,打到脸上脸痛,打到嘴上嘴痛,打到眼睛上,那就不只是痛,而且眼圈立即乌青。这些修行人一试之下,果然如那自称居士的声音所警告的,一旦过了界限,就会得这样一种浑身上下到处都痛的怪病!
如此一来,那些得了怪病的修行人自然不敢再向前一步,纷纷逃遁而去,心知这顿打还是对方手下留情了,不然要是对方出手,随便就可以捻死一只蚂蚁一样捻死他们。这是知缘居士临走之前留下的一道法术,寄在此地地气之中。他知道陆止一被自己一道过去缘定住了神念,起码得过一天一夜才能苏醒过来,为防止有任何生灵的骚扰,特地留下了这道法术。
直到了第二天的朝阳升起,曙光乍破黑暗之际,陆止一被那第一道的晨曦金光所惊,这才清醒了过来。于此同时,四周地气之中知缘居士所设下的法术也随之悄然化消于无形之中。已经到达率意山的他,感应知道陆止一已经醒了过来,不再需要他的法术保护,于是便收回了他的法术。
之前是发生了什么状况,陆止一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很沉很重的梦,其实那一切不是梦,而就是在他的神念天地之中。在之前的他的神念天地之中,他自己走在一条奇怪的路上路上,四周是一片又一片的数不清的空白,他就在空白之中不断行走、不断行走,直到最后走出了空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正是火眼冰池,而他眼中所,正是自己从万物之中化形而出之际,接下来的所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是他化形而出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他再一次见证了自己与渺渺之间发生的一切,到最后化风离开了青丘山,救下了田成忌等人,去了风宗的不死神谷,又和老疯子一起来到了积山墟,最终来到了这里。但是陆止一并没有看见知缘居士,只是他所见的只有自己持剑站立,然后沙七飞蜷曲在他身边。
这些看见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那么在之前呢?在自己从万物之中化形而出之前呢,那个自己又是谁呢?
陆止一愣住了,看着自己和沙七飞,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从迷茫之中清醒过来,心中忽有奇异的感应,他第一个动作是转过身回头冲自己身后看去,眼中所见居然跟随着一长串的自己!
陆止一心里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是随着自己一路走来,每走出一步的时候便随之出现一个自己,因此在一路上形成一条长长的人龙,自己走过了多少步子,就有多少个这样的自己。陆止一知道并了解每一个那样的自己,却数不清到底是又几千几万个这样的自己。而随着他的回头,每一个他都跟随他的动作回头看自己的身后,每一个回头都能看见自己,除了最后一个!
在这一刹那,当无数个自己凝望自己,陆止一同时是他们所有,但亦不是所有,他的心在刹那之间有万千的自我汇聚,但是其中却有一个最不同的自我。就是在最末端,也是在最开始的第一个自己,当他回头的时候,所见是一无所有,是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
陆止一一皱眉,心中微有惊惧,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想问谁,只是心中自然而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话刚一出口,那几千几万个陆止一也一齐皱眉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相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声声回荡,却不是向四周发散,竟然都是回响在自己的心头。陆止一心中巨震,吓得向旁边跳开,就在他落定之时,忽见那些自己在刹那之间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条来路穿越来时的种种空白,逶迤远去,而那些空白的尽头,则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陆止一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最后脸上神情如冰化开,他呼出了口气,看着那一片黑暗,眼中带着一种深沉的倦意,道:“居士,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我已经明白了,原来我忘记了我自己的过去!是真的忘记得好深啊,连对于一切的过去的心念都忘记了,若不是居士之助,只怕我是永远不会想起来了!”
陆止一在神念之中说出这个话的时候,正好也是那缕晨曦照射到他的身上的时候,他的神念就在此时挣脱了知缘居士的法力束缚,重新与他一身法力融合起来。陆止一环顾四周,感觉到晨风之中的凉意,他忽然有了一种孤独之感。
忽有吱吱叫声入耳,一道黑影迅速奔跑过来,却是莫离感应到了阻碍消失,一下子跳到了沙七飞的肚子上。顿时一声惨叫响起,沙七飞大叫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右手抓住了莫离灵猿的后腿,将它倒提了起来,一边抚着肚子,怒吼道:“该死的东西,信不信老子一剑斩了你啊!”
陆止一忽然从这些嘈杂的声音之中找到了一丝熟悉之感,心中的孤独忽然不见。他微微一愣,随即笑开口劝阻沙七飞道:“沙兄,不要再闹了,我们已经耽误了一天了!”
沙七飞这才情醒过来,往前后左右一看,问道:“知缘大师在哪儿呢?”
陆止一深吸了口气,道:“昨天就走了,沙兄,你已经整整沉睡了一天了!”
沙七飞一听,惊叫的跳了起来,道:“什么?我怎么会睡了那么久,那我们岂不是又落后了一天?”他手中还倒提着莫离,灵猿正不满地发出怪叫,不停想要挣脱他,可惜沙七飞的手却跟铁浇铜铸一般,任凭它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急得发出大叫。
陆止一笑道:“落后了一天,那我们就得加快脚步了。沙兄,注意了,千万不要用法力抵抗!”说着,伸手一拉沙七飞的手,将手中霹雳剑向着天空一指,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沙七飞心头一震,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灵猿莫离忽然不再挣扎,变得老实无比。沙七飞正想开口问陆止一要做什么,心中忽有所感,一抬头,只见天空之上风急云走,八方云气迅速汇聚,白云翻卷之际,隐然有雷声滚动。
沙七飞暗道不好,但是还未叫出口,一道雷电降下,直接劈中了陆止一高举的霹雳剑剑尖,雷行电走,沙七飞顿觉有一股酥麻的电流贯穿了他的肉身,直冲心脏而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