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禹康,白起便将孟青夏丢给了下人,而檀舟作为从彤城氏来的客人,自然是得到白起的礼遇,听说这一回檀舟是特意为了庆祝白起的得胜归来而来到禹康的,就算看在彤城氏首领霁的份上,一向并不怎么容易让人接近的白起,也难免对她格外宽和些。()
再一次见到孟青夏,檀舟显得很高兴,非要拉着孟青夏叙旧,但白起只是微微一笑,阳光之下,白起显得更加高大和伟岸,他像对待小妹妹一般亲切地拍了拍檀舟的脑袋:“这孩子已经十多日未曾沐浴,想必你也不会急于一时与一个脏兮兮的家伙叙旧。”
白起微笑的模样温和又清俊,颠倒众生,檀舟的小脸绯红,此刻恐怕无论白起说什么,檀舟都会红着脸点头吧。
孟青夏的小脸也是一红,下意识地低头,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不怎么好闻,可是一路上,白起自己不也是把“脏兮兮”的她裹在他的披风之下带回来的?一路上那么长时间他都不嫌弃,怎的现在又嫌弃起她十多日不曾沐浴了?
行军在外的条件,当然不允许孟青夏奢侈,偶尔士兵们能到春天里化了冰的湖泊里将自己洗干净,孟青夏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毕竟是女儿身,白天夜里都有士兵巡视,自然不好效仿他们,况且她这身子骨,也实在挨不了那个冻,若是在平日里,白起一贯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特殊的待遇,可行军在外,白起是很注重纪律和表率的人,除却孟青夏浑身是血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天,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她的确连一个澡都没洗过……
回到了王城,白起便丢下了她,让侍女们带她下去清洗干净,檀舟听了白起的话,也依依不舍地和孟青夏约定了,等空闲了,再来找她玩,反正她这一回来到禹康城做客,肯定是要待些时日的。
孟青夏被人带到了浴殿里,她虽然是奴隶的身份,但在白起的封地里,俨然成了第二个享有特殊待遇能够使用白起大人的浴殿的贵客,经过了这么多事,这里的侍女们可不敢再小看这个小奴隶了,孟青夏被请进浴殿的时候,她们对她的态度都客气得仿佛将她当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贵族,孟青夏简直是受宠若惊,她还是比较习惯她们能不冷不热地对待她。
踏进了浴殿,蒸腾的雾气立即迎面扑来,温暖的湿气沾湿了孟青夏的睫毛,虽然已经回春了,可从外头走进这温暖的浴殿,还是如同从冰窟窿中走进了火盆里,孟青夏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眼前雾气弥漫,有些看不清路。
“请您将旧衣脱下。”
“请您这边请。”
“小心一些,地上有些滑,把东西交给我们,阶梯在这边。”
由于孟青夏的身份模棱两可,侍女们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但还是客气地对她用上了较为尊敬的称谓,孟青夏有些受宠若惊,只好像个木偶一样任凭她们摆弄,浴池里的水温十分暖和,孟青夏才刚刚踩入阶梯进入水中,那泛着雾气的温泉水就已经没过了孟青夏的脖子,多亏了这个冬季她长高了不少,在不久之前,她甚至还会被这里的浴池所淹没。
进入水中,孟青夏只感觉整个紧绷的身子也随之一下子松展了开来,她脏兮兮的头发被放了下来,身后的侍女正用花瓣混合着细盐在细细地搓洗着她的头发,有人从水里捞起了孟青夏的胳膊,浴盐搓上了她细嫩的肌肤,她们的动作和小心,也很轻柔,这和孟青夏曾经经历过的那一场“蜕了一层皮”的恶劣待遇要天差地别,没过多久,孟青夏的肌肤便慢慢地变得粉嫩白皙了起来,上面沾染着水珠,孩子的肌肤美丽得天生就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一路风尘仆仆,又加之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提心吊胆,突然进入了这样轻松的氛围里,孟青夏的精神也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这一遭的经历可真是精彩,身为奴隶,她看遍了这里所有野蛮和丑陋的一面,慢慢地将自己所谓文明的价值观也毁于一旦,慢慢地变得和这里的野蛮与原始融合在了一起,现在,她竟然能够在这么多侍女的侍弄和折腾下,心安理得地昏昏欲睡,那细细软软的黑发沾了水,贴在了她的肩膀上,白皙的小脸因为这阵子的奔波忙碌,失去了些孩子气的圆润,反而消瘦了不少,她在侍女们的摆弄中,慢慢地不断点头,竟然就在水中打起了瞌睡。
周遭摆弄她的头发和胳膊的手慢慢地少了,最后连身边细细簌簌的动作声都渐渐地消失,孟青夏对此仍然浑然不觉,她背靠着浴池边缘,长长的睫毛粘着水汽,小嘴微微嘟起,似乎是因为后背靠着坚硬的池壁睡得有些不舒服,她这姿势,脑袋就差要埋到水里去了,真让人怀疑她的脖子会不会就这么折断了。
看这这个随时要滑到水中,淹死了也未可知的小家伙,白起是又好气又好笑,浴殿里的侍女皆面色惶恐,纷纷停止了侍弄孟青夏的动作,收了手,提裙退至两侧,为那天神一般伟岸而英挺的王者让出了一条道来,她们自两侧下跪,正要开口向白起大人行礼,但白起只是轻轻地抬起了一只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侍女们极少有机会能够见到白起大人的面,不禁各个惶恐,恭恭敬敬地起身,安静地退了出去,守在浴殿的外殿之内。
白起显然是刚刚沐浴过才往这来的,他身上那英挺又利落的铠甲和墨色长袍早已经褪下,身上甚至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月白里衣,隐隐约约,可见他身形修长而健硕的轮廓,那美丽的长发散在脑后,湿嗒嗒的仍滴着水,那张沐浴过后有些慵懒和散漫的面容,少了些在部下面前的威严和严肃,他完美得就像是一件天神最满意的作品,找不出丝毫瑕疵,但眼前这一幕的白起,绝对不多见,这慵懒的俊容,衣衫不整,却更显邪肆,蛊惑人心!
孟青夏看起来是真的太累了,根本没察觉到原先侍弄她的那些侍女们早已经退下去了,先前还有侍女们稳着她的身形,避免她就这么滑进水里,现在没了这些侍女抓着她的胳膊,孟青夏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去,眼见着就要滑进水里了,白起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他印象中,记得这家伙的水性并不怎么好,就在孟青夏快要滑到水里等着淹死之时,白起终于大发慈悲地扣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将濒临落水的孟青夏给拎了回来。
“我,白,白起,水,呜……”
孟青夏呛了一大口水,若不是白起突然拽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她恐怕就要这么淹死过去了,突然被惊醒的孟青夏面色大变,尚不知前因后果,便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霎时间水花四溅,扑腾声四起,人类怕水,并不是身体本身不会泅水,而是印象太深刻,认为自己会怕水,孟青夏便是这类人,她全然忘了,只要她顺着本能,或许这身体会告诉她,她原本是个会泅水的人,但当下孟青夏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快要溺水了,等孟青夏挣扎累了,才发觉自己只要站起来,甚至还高过了水平面一个脑袋,根本就淹不死,更何况……她的一只胳膊还被白起扣着,就算她想要落进水里,白起也一手便将她提了上来……
白……白起?
电光火石之间,孟青夏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已经挣扎累了,为此才虚脱了下来,而自己的一只胳膊,正被人扣着拎在半空中,而她整个人,也几乎处于在水中悬着中,双脚都没着地,歪歪斜斜的,双脚和另一只手正是刚才挣扎得厉害的元凶,意识到身后的气压微微低迷,孟青夏的头皮忽然一麻,就这样狼狈地被人提溜着,浴池岸上,早已经到处都是水滞,身后那英俊莫测的男人,身上的衣衫早已经被打湿了,那水珠几乎都打到了他的脸上来,晶莹的水珠顺着那张俊美而深邃的面容向下滑落,在下巴处才断点下坠,足以可见孟青夏刚才挣扎得有多剧烈……
孟青夏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微微缩了缩脖子,轻轻地唤了声:“白,白起……”
任由那水珠滑落他的面颊,白起半眯起那双幽深的蓝眸,让人看不出喜怒,只是听得出,他的语气是满满的哭笑不得,隐隐还伴随着些危险的气息:“闹够了?”
孟青夏的脸色一红,也许她是发烧了也未可知,白起对她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非份之想的,他完全把她当作一个小孩,或者说,他将她当作一个宠物还更贴切些,有时候他的心情好,还会亲自侍弄她吃饭进食,这是他的乐趣所在,但眼下孟青夏却难以不对他有非分之想,拜她所赐,折腾起的水花溅了白起一身,他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衫,此刻也因为被水沾湿了而贴在了身上,那张俊美的容颜,也被水珠侵扰,顺着那脸部线条下滑,吸引住了人所有的眼球。
孟青夏涨红了脸,意识到自己虽然光着身子就跟个小男孩没两样,可在白起面前,仍是不自在得很,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孟青夏,再一次开始挣扎起来,那水花,变本加厉地四溅而起,毫不客气地攻击到了白起的身上,白起半眯着狭长的眼,又好气又好笑,薄而红润的唇也气极好笑地隐隐向上勾起,那一副想要杀了她却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模样,那危险的字眼一字一顿地自他的牙缝间咬出:“孟青夏。”
“阿夏!阿夏!你怎么了!”
听到孟青夏惊慌失措挣扎的声音,赶来的昆白也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由于孟青夏的关系,王城里的人都知道昆白与这个小奴隶走得很亲近,况且白起大人一向对这个小奴隶的行径皆采取放任的态度,连带着昆白这个女奴也在王城里沾了光,行动也比其他人要自由许多。
可这一进来,昆白立即呆住了,她的面色一变,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要行礼,她根本没有料到,自己进来以后见到的会是这样一幕,她原本还以为,孟青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比如滑倒了,或是掉进了水里,可……
回过神来的昆白立即跪了下来,低下了头,身形略微有些颤抖:“白,白起大人……”
她身为女奴,能够见到白起大人的机会很少,就算昆白是个再有心思再机灵的人,可毕竟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半大孩子,在白起这样的男人面前,昆白的那点心机都化为了惊慌,她不得不慌乱地跪下来,心跳乱成了一团,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能继续,在这样温暖的浴殿里,她竟然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冰冷了起来,好像血液倒灌,流通不到四肢里。
孟青夏也是脸色通红,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被昆白撞见了,一会还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可她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累得不行了,打了个盹,醒来时情况就混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白起只是淡淡地扫了昆白一眼,神情平静,甚至没有多余的变化,说实话,在孟青夏看来,昆白已经算是个小美人了,她这青涩韵味,又透着少女初长成的风情,绯红的面颊和白皙的而后根,让平日里总是被人忽视的昆白突然间显眼了起来,像白起这样意气风发的年轻王者,应当会对之另眼相待,可白起的反应却淡漠得很,他没有对昆白发怒,也没有降罪到擅自闯进这里的昆白身上,他只是淡淡地松开了孟青夏的手,让她缩回了温暖的水中:“这就是你的‘好朋友’?”
白起这话是对着孟青夏说的,不知道是不是孟青夏的错觉,她总觉得白起在说出“好朋友”这三个字时,嘴角隐隐约约地动了一下,好像带着些嘲讽和揶揄,可这样的话语,落进了昆白的耳朵里,却足以让她面色一红,红得要滴出水来。
孟青夏缩回了水里,心情正郁闷,听闻白起这么一说,不禁面露了困惑,但还是顺着白起的话点了点头:“她就是昆白,我和你说过的。”
“的确比你容易讨人喜欢。”白起微微地勾起了嘴角,这神情莫测,让人看不懂。
孟青夏的嘴巴一撇,摸不清白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莫名,她正在揣测白起这话里的意思,白起的神色便已淡了下来,似乎不欲在与孟青夏闹腾:“昆白,你先出去。”
昆白心中一动,白起大人的那一句“昆白”,就像一道电流侵入了她的心窝一般,白起大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能记得住她的名字,昆白的脸色比刚才好要更红了几分,她几乎连头也不敢抬起,眼光也不敢乱瞥一下:“是……”
慌忙起身的昆白很识相地便要行礼告退,起身之时,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大胆地从这位刚刚凯旋受到万众膜拜的年轻的统治者身上扫过,白起身上已经打湿的里衫几乎已是不整,矫健的肌理在这高大的身躯之上堪称完美,目光惊颤触及这伟大的王者那俊美的面容轮廓时,不禁让人面红耳赤,但白起此刻却已经眉间微敛,昆白一愣,顿时加快了步伐,埋下了头,不敢再偷看他一眼,仓皇地退了下去。
孟青夏仍绷着一张小脸,心情也说不上好坏,就是古怪得很,白起极少说过哪个人可以讨他喜欢这样的话,这种话从白起口中说出,足以令人想入非非,可他的神情有那样冷漠,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似乎是知道这孩子在想些什么,白起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别在水里呆太久,将自己收拾干净,就让侍女带你到宴上来。”
“宴上?”孟青夏眨了眨眼睛,不等白起回答,她随即便说道:“我明白了,是为了接待远道而来作为客人的檀舟?”
白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便阔步走了出去,外殿里,立即有侍女上前侍奉白起更衣,孟青夏那一刻的表情,却有点忍俊不禁,白起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拿檀舟没办法,但檀舟是彤城氏来的重要客人,就算白起才刚刚班师回到封地,疲惫不堪,也不得不设宴款待作为客人的檀舟,但檀舟对于白起的爱慕白起哪能不知,他大概对于直率单纯又热情得让人头疼的檀舟也有些招架不住吧?这才要她也去那宴上,至少檀舟似乎对她也颇有兴趣,白起分明是将她当作了挡箭牌……
孟青夏轻叹了口气,白起离开这间浴殿之后许久,她才手忙脚乱地自浴池中起身,不等侍女进来侍奉,自己便有模有样地将衣衫给穿上了,晚上是要出席宴席,孟青夏难免要穿得象样一些,就算是只宠物,也不至于丢了白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