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刚住的地方并不大,也就两间土屋和一处灶房,院外是用土砖和泥灰堆砌的围墙,小院里种着几棵金桂,围墙的大门已经斑驳,门上的颜色也褪得差不多了。
此时夜色已浓,平常人家都已经点上了油灯,而朱由刚住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如果不是欧阳济来访,估计这个朱老头整宿都不会点灯,这让门外的欧阳济看着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暗道这个朱老头的脾气也太古怪了些,不过想想他也没往心里去,站在大门外等着对方来开门。
不多时,随着“嘎支支”地一阵响动,大门敞开之后,朱由刚穿着一身素装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欧阳济后,他抱拳施礼而道:“杨老哥别来无恙,都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所谓何事?”别看朱老头彬彬有礼,可是低沉的脸色很明显带着不悦之色。
欧阳济也不在意,他双手一抱拳还礼而道:“这么晚了还来叨扰老哥你实在是不应该,不过朱老哥,上次老夫说过想要治好你的内伤还需几味药材才行,这不,我一把药配齐了就想着过来给你疗伤,也算了却了一件心事。”
“原来如此,让老哥你费心了,来,里面请!”闻听朱由刚的脸上稍露喜色,随即把欧阳济给让到了屋子里,并点燃了一盏油灯。
屋内的摆设十分的简陋,也就几把椅子和一张方桌,看着桌面上堆积的灰尘,也不知这个朱老头平日中都在干些什么。
进了屋的欧阳济看着这一屋子的灰尘,想找个坐处都没有,正为难时,朱由刚尴尬的笑了笑,用挂在墙上的掸子随意的掸了那么几下,弄得屋子内一阵的灰尘。欧阳济暗中摇了摇头,随后放下背着的药箱,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落座后的二人稍微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听见朱由刚感激的说道:“多谢杨老哥的好意,百忙之中还记挂着老夫的伤势,都这么晚了还不辞辛劳的前来为我医治,这份恩情老夫铭记于心,待日后再报。”
“呵呵,朱老哥多礼了,治病救人乃是医者的本份,你也无需客气什么。现在先让老夫替你把把脉,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再亲自熬药帮你疗伤。”
说完在欧阳济的示意下,朱由刚把手递了过去,老头一掐他的脉搏,低头凝神,过了一会儿,欧阳济把搭在对方手腕处的二指收了回来笑着说道:“嗯,内伤比原来缓解了不少,可见朱老哥同样是一位医术精通之人,可以自行疗伤,如今再加上老夫的续命散,相信一定会药到病除的。”
“杨老哥谬赞老夫了,我哪懂什么医术,只不过是平日中按照本门的内功心法疗伤而已,虽说也有一定的气色,可是恢复的进度实在是过于缓慢,几年的时间也才恢复了四五层而已。既然杨老哥的药材已经配齐,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朱由刚说着话,目光中似有迫不及待之色。
欧阳济点了点头,随后朱由刚让他暂且休息片刻,自己去往灶房把里面收拾了一下,以便欧阳济生火煮药。
收拾干净之后,朱由刚按照欧阳济的吩咐,回到内屋运功调息,调整着身体的状态,方便之后的治疗。
长夜漫漫,为了不耽误治疗的时间,欧阳济一整晚上都呆在灶房里面,不断地加火加水,累得老头精力憔悴。
别看熬药很简单,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却十分的费神,不仅要人寸步不离的在一旁守着,就是每次添加的水不能多也不能少,只能是平平的一碗,添柴加火也要控制温度,大火容易让药性流失,火力不够的话药性又发挥不出来,只能用文火慢慢熬煮,是一件极为熬心熬力的苦差事。
这一晚可把欧阳济累了个够呛,坐在火炉旁直打瞌睡。本来为了救小天他就没怎么休息,之后还连夜给人看病,又进山找草药,再加上通宵达旦的给人熬药,老头感到身心劳累,几乎是支持不住。但是一想到只要能够把药熬好,治好了朱老头的病,那么小天的事情就有了着落,欧阳济心里是一片火热,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天色大亮的时候,欧阳济面带喜色地把药罐中的药汁到了出来,看着白瓷碗中黑如墨汁般的药汁,老头的心情无比激动,捧着碗药的双手都有些发颤。
来到屋中,这时朱由刚正好在收功,经过一整晚的调息,他已经把身体的状态调整到了最佳的地步,一见欧阳济端着药碗进来,他知道续命散已经熬制好了,单单那股浓郁的药香,就能令朱由刚感到身上轻松了不少。
“朱老哥,这碗续命散你趁热赶紧喝了,放凉的话就会失去很多药性,对你的伤势就没有大多的作用了。”端着碗来到近前的欧阳济关心的说道。
朱由刚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那碗药汁,一扬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完之后他盘膝坐好,五心朝天开始运起功法,逐步吸收着续命散的药力。
欧阳济知道现在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为了不打扰对方,他静静地坐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暗中观察着对方的情况。
运功疗伤最忌被人打扰,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轻者走火入魔、重伤在身,一切努力化为泡影,重则伤势发作当场毙命,精通医术的欧阳济如何能够不知?好在朱由刚性格孤僻,不喜与人来往,住的地方又偏又远,再加上身旁有着欧阳济的帮忙,可以减少诸多的麻烦。
一会儿的工夫,从朱由刚的头顶处升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雾气越来越浓,随之而来的是朱老头满头满脸的大汗,豆大的汗水好似雨点般滴滴答答地不断落下。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身体还会时不时发出一阵微微地颤抖。
不明白的人也许会认为朱由刚运功走火入魔了,实则不然,他现在的情况正是把功法运用到了极致的一种表现,利用功法的威力,把进入体内的药性渗透入受损的内脏和经脉之中,帮助其快速恢复。
一个时辰后,就听朱由刚“哇”地一声,一口浓黑的淤血吐了出来,吐出的那滩浓黑而粘稠的淤血腥臭无比,熏得屋内臭气冲天。随着淤血排出体外,朱由刚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了起来,看得一旁的欧阳济满面欣喜。
欧阳济知道只要淤血一出,朱由刚体内那些受阻的经脉便会畅通无比,之后只要细心调养,假以时日内伤便可痊愈。
这时朱由刚慢慢睁开了双眼,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面色带喜,暗中却还是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对此欧阳济十分的疑惑,暗想莫非是内伤没有治好?可是不会啊,续命散是经他手亲自熬制出来的,药效也不会出错,刚才他又一直在旁边观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看朱由刚的样子,难道说这里面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朱老哥,现在你感觉如何了?莫非你的内伤并没有治好?”欧阳济不解的问道。
朱由刚苦笑了一声后回道:“不是杨老哥想的那样,续命散药效是不错,我现在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唉......”
不等欧阳济接着提问,朱由刚先问道:“想必杨老哥此次鼎力相助,也是为了那件事吧?”
听罢,欧阳济心里一颤,既然对方已经开了口,那么他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于是老头点了点头回道:“原先朱老哥不愿收小天为徒,是因为你身上的伤势未愈,自然没有那个心思,更没有多的精力去教徒弟。老夫本也不愿意强求,但事关本家的血海深仇,老夫不得不这么去做。如今我已经年近古稀,这辈子的希望也就寄托在我的孙子小天身上了,如果不能在生前把他的事情安排好,老夫就算死也不能瞑目。老夫一生没有多少愿望,如今只是希望小天能拜在一位高人的门下,对此还望朱老哥成全。”说着话,欧阳济撩衣袍就要下跪。
朱由刚一见急忙起身把欧阳济给搀扶了起来,随后他长叹一声而道:“唉,杨老哥,不是老夫不想收小天,而是其中有着不少的缘故。罢了,既然杨老哥对老夫有救命之恩,那么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收不收小天也要看他的机缘如何,如果有缘分的话,我义不容辞,一定会收下他的;要是没有缘分,你就算再求我也没有用,就只能请杨老哥死了这条心,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机缘?不知朱老哥所说的机缘是什么?老夫洗耳恭听。”欧阳济知道多说无益,站起身后直接问道。
“在此之前,老夫想问杨老哥一句,不知道你曾听闻过修真界和修真者一说吗?”朱由刚看着欧阳济问道。
欧阳济听着就是一愣,随后老头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声音激动的有些打结的回道:“你......你说的修真者莫非是世俗人口中的......仙人吗?难道朱老哥你,你就是仙人?”
“呵呵,看来杨老哥的学识还挺渊博的,不错,老夫是一名修真者,不过却非你们口中所说的什么仙人。仙人和我们修士有着天壤之别,但是对于世俗之人却不知道其中的区别。往往你们会把我们尊称为仙师,这其实是对我们修士的一种误解。不过当修士的修为练到了高深的境界,同样有着瞬息万里、移山倒海的威力,和你们凡人心目中的仙师倒也有些相像。”朱由刚淡淡地笑道。
听得满心震惊的欧阳济此时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口中有些结巴的说道:“恕......恕小老儿无礼,原来你是一位仙师,仙师在上,请受小老儿一拜!”说完老头就要跪下磕头。
朱由刚衣袖轻轻一摆,欧阳济就感到一股强大而柔和的力量裹住了自己的身体,不管他如何使劲,自己的双膝也跪不到地上。
“这......这难道就是仙法吗?”老头有着愕然的愣在了原地。
“杨老哥不必多礼,刚才老夫已经说过,要不是你对我有着救命之恩,又岂有如今老夫的性命在呢?虽说在我们修士的眼中,凡人和蝼蚁无异,但是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即便你是个凡人我也要礼遇有加才行。适才你说你身负血海深仇,其实这件事对老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修真界有着修真界的规矩,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插手凡间的事情。不过只要杨老哥真的愿意,老夫也不介意破例一次,帮你了却心愿。”朱由刚缓缓地说道。
“不,不用劳烦仙师的大驾。”这时欧阳济也镇静了下来,老头缓和了一下心情后回道:“仙师,小老儿还是那句话,希望仙师能够收小天为徒,只要你能收他为徒,小老儿也就能够含笑九泉了,至于报仇的事情,恕我冒昧,我认为此乃小老儿的家事,家仇还需自家人来报,如果不能手刃仇人,那这仇恨报不报也没有什么两样,此乃小老儿的真心话,还望仙师不要责怪。”
听着欧阳济的话,朱由刚眉头微微一皱,随后面色又恢复了平静。
欧阳济惶恐的接着说道:“还有件事并非是小老儿诚心想要欺瞒仙师,其实我本家姓并非姓杨,而是复姓欧阳,老夫的真名叫做欧阳济,之所以隐姓埋名,也是怕官府的追查,这一点还望仙师不要怪罪才是。”
“哪里,哪里,人生在世哪个没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欧阳老哥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我又何怪之有呢?好了,欧阳老哥也不必尊称我为什么仙师了,还是叫我朱老哥听着顺耳些。虽然修真之人对凡夫俗子不屑一顾,可是你我不同,不必如此的多礼。这样吧,你能否先把你的冤情告诉给老夫呢?”朱由刚脸色和善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小老儿也就不再矫情了,这件事说起来大约是从十年前谈起......”欧阳济怀着悲痛的心情,一字不落地把当年的恩怨一一细数而出,说到心痛之处,老头满眼的悲情遮掩不住,愤怒的双手十指紧扣,听得朱由刚不住地摇头,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