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宁朝暮却听得耳畔兵刃相交的金戈之声。当下便不由得大喊一声:“烬之!”
可转头睁眼一看,却不是心中所想那人。
为她拦住致命一击之人她并不认得,只见那人一身灰黑色棉衣,五官稀松平常,低调至极,唯有面上两道粗黑的眉毛甚为惹眼。他手持一把九环大刀,硬生生飞身而出拦住了追杀之人的利刃。此时短兵相交,虽武器大小分明,可显而易见,那救人之人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如今已经双臂颤抖,额上冷汗频出,眼见便是不敌之势。
“宁小姐,快走。”
暗中角力良久,那人从牙缝之中挤出这样一句话。宁朝暮霎时间回过神來,登时便从地上连滚带爬的往战圈之外而去,免得给那武人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只见那追杀之人听得此话,面上瘆人笑容更甚,舔舔嘴唇,竟颇有几分嗜血之意。他对二人说道:“想走?有这么容易吗?在我绝杀刃的面前,无论你是绝世高手还是皇帝将军,一个都跑不了!”
宁朝暮此时或是在这生死存亡压力之下习惯了,只觉心中不是那般惊恐的不能动弹。方才洒出去的药粉之中,含了她宁家的后天之毒。若是这般毒物再沒了效用,那近日恐怕真得丧命此处,还平白连累了他人。
想至这里,宁朝暮出言说道:“这位壮士,你无须趟这趟浑水。大恩大德,宁朝暮记下了。此般恩情唯有來世再报,我不想拖累了你的性命。”
那人似是充耳不闻,仍深陷于与那绝杀刃的纠缠之局不得脱身。此时他下风已现,面色已然涨至紫红。马步下蹲,脚踝已深深陷入地面,脖颈之上青筋暴起。
宁朝暮在旁侧心急如焚,为何这药对此人沒有效用?
或是此时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正当那救她之人性命攸关的关头,绝杀刃忽然后退七步,蹲在地上抱头呻吟,抽搐不已。
“死丫头,你这是撒了些什么东西!”
那人抬头看过來,面上陈年刀疤已经寸寸裂开,鲜血泛着莹莹绿色满面横流。再加之他面色痛至狰狞,扭曲异常,本就可怖的面上愈发让人胆颤。
那相救之人反应迅速,从雪地之中拔身出來便几个腾挪來到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之后将刀别在腰间,伸手放入嘴中吹了哨子,不多时便见一匹骏马从旁侧林中奔腾而出。那人翻身上马,将宁朝暮护至身前,打马便向官道之上疾驰而去。
“你究竟是何人?”迎着凛冽的寒风,宁朝暮再三端详那人面庞,确信自己从未与他相识。
那人简单解释说道:“曾掌柜让我护你到平城。方才入驿站喂马,耽搁了些时辰。险些酿成大祸。”
“可我不想无端连累你!”宁朝暮急急说道,语气之中颇为担忧。
“我是少爷的家仆。”
听得此话,宁朝暮心中滋味复杂。虽说方才那药粉有了效用,可那绝杀刃着实诡异之极。究竟能否凭那药力将他格杀于当下,真真是不好说。
但愿吧……
如此奔驰三四里,路上冰雪甚厚,马蹄不吃力,陡然间便打了滑。两人瞬时间从马上跌落下去,顺着官道又一路翻滚下去,直到被路边雪树挡住才停下。
“每每贱人如蝼蚁一般仓皇逃命,老夫便觉得有趣。”两人方才从雪窝之中挣扎出來,却听闻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从头顶之上响起,“你们觉得能跑得了吗?”
两人顺着声音來路抬头望去,只见那血流狰狞的面孔正在树梢之上轻蔑且戏谑地看着二人。面上两个黑黢黢大洞之中虽无瞳仁,宁朝暮却清晰看到了他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轻易不下大青山,如今方一出世,却被一个小丫头阴了一招。若不是我功力精进,怕就要命丧此处了。我绝杀刃寒刃之下死过不少江湖侠客,前几日还死过一个颇有威名的将军。可无论哪一次刺杀,都沒有此次这般狼狈。”
说罢他身形一动,眨眼间寒刃便朝她脖颈斜刺而來:“如今,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宁朝暮瞳孔紧缩,如此危机当前,她似是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忽然之间,她只觉一阵大力将自己横身推出,瞬间便被抛至了三丈开外。方才所在的树下,九环刀刀光烁烁,横刀便与那绝杀刃缠斗至一处。那人左臂却颓软垂下,衣袖暗色濡湿,鲜血滴落在雪地之中煞是刺眼。
瞬时间便交手了三五回合,那年轻人绝招尽出,方才挡住了绝杀刃的几波攻势。他想是觉得两人之间天差地别,当下便一个回身,弯腰下沉,毒箭自胸前激射而出,箭头之上幽幽寒光。那毒箭直直向那绝杀刃的眼眶射去,却不曾想被他提气纵身一躲,便只射入了他左肩。如此却也是阻碍了他的攻势,那年轻人瞬时间便纵身而來,一把将宁朝暮从地上提起,扔至马背之上。
“快走!”
当下绝杀刃又追至了近前。接连两次被阴招所伤,他的怒火已经被完全激发了出來,下手之间毫不留情。年轻人疲于格挡,三两回合之间便浑身血痕。
宁朝暮骑在小跑远去的马上,看着不远处的情形,眼眶濡湿。可既然如此,她便不能拂了他的好意,能逃多远便逃多远吧。
绝杀刃见此,笑意更甚。他见面前之人已几乎脱力,当下便仰头大笑几声,说道:“你以为只许你有暗器防身,我就沒有暗器杀人了吗?”
听闻此话,那年轻人双目大睁。眼见着自那绝杀刃袖口之中激射而出索魂箭,连着坚韧的天蚕丝直直地朝着宁朝暮的后心而去。
“俯身!”
宁朝暮骑在马上,倏地听闻身后一声嘶吼,即刻便下意识的矮身下伏,却不曾想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索魂箭深深射穿了她右侧肩骨,剧痛之下宁朝暮精神恍惚,只觉自己的身子随着那箭矢往來路飞去。
一切皆成空。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蝼蚁。今日便不要想着逃脱的主意了,安心做我绝杀刃的腹中之食吧。”
说罢,他便伸手将那年轻人抓至身前,张口便咬住了他的脖颈。宁朝暮双眼圆睁,面上煞白,心中的惊恐已然大过了疼痛。只见那就她之人在绝杀刃的口中,挣扎着,抽搐着。面上似是受了极端痛苦般的扭曲。不消多时,便见他瞳孔涣散,只余出的气,再无进的气了。
绝杀刃眼神之中颇为得意,斜眼瞥了宁朝暮一眼,接着便如扔破麻袋一般将年轻人的身躯扔出,转身來至宁朝暮身前。舔唇而笑:“莫要用如此惊恐多情的眼神看着我,马上便轮到你了。老夫下山一回,这人血可是要喝个够本。哎,真真是可惜了前些日子那个将军,身躯壮硕,想罢那血亦是热的烫嘴吧……”
想至此处,绝杀刃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面上竟浮现几分后悔之色。
此时,却突然听得背后一阵巨大声响,他转头一看,竟是那还未死绝的年轻人。他双眼大睁,眸光涣散,右手之中却握着一卷号令。他花了毕生的力气将那信号弹引开,此时那物什已经窜至高空,声传百里,在漫天风雪之中染出一片肉眼可见的黑色浓雾,经久不散。
之后便再也未动一下,真真是死得通透。
绝杀刃面上稍微一变,转瞬便成了玩味的神情。
“至死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着实是悲壮……哎……可这种情势,即便有人來救,那看到的,也只会是两具尸体罢了。”绝杀刃摇了摇头,转身又看向宁朝暮,伸手便想掐住她的脖子。
“我问你……问你几个问題可好?”宁朝暮虚弱问道。
绝杀刃面上神色满是嘲弄:“你可是想拖延时间等得有人來救你?”
“你说……你说的将军……他……可是荆国的大将军……岳宿之?”宁朝暮虚弱无力,并不搭理他方才的所问。方才却听到他如此言说,便强撑着自己要问个清楚。左手微掩在袖下,用那腕上的采药小刀将指端划破。之后在灰色衣袍之上,一笔一划,缓慢且尽力地写着什么。
绝杀刃听得此问,手上登时顿了一顿,回道:“沒错。老夫许久不下山,受老熟人之托自然要帮他把事情办妥。如今那个将军怕是已经死透了吧,哈哈哈哈……”
“那……可否,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姓……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宁朝暮此时面色煞白,身下的雪被鲜血染红一片,只觉得神智涣散,怕是真真要命绝于此了。
“小丫头虽说年纪尚小,可看问題的眼光倒是颇为通透。你既是逃不出老夫的股掌,再加之老夫近日心情甚好,便告诉你也无妨。哎,这个名字自得二十年前,我便再也沒对人提起过。”他伸手卡住宁朝暮修长的脖颈,与她近乎面贴面,轻声说道:“老夫名唤杨崇岗,乃是二十年前荆太后的宫里人。”
宁朝暮杏目圆睁,透露出一派惊诧之色,喉中咯咯作响,却再也无法发声。
“丫头,你便安心去吧……”
绝杀刃狰狞一笑,侧头便往宁朝暮脖颈之侧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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