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总算是恢复过来,外面的雨声也小了一些。
可此时墨白看着手里的衣服又犯了难——他出来就穿了长衫和裤子,两件汗衫都洗了,今天这大雨又没让那两件衣服有一件是干的......这是换还是不换?这要是脱了衣服,上身可就都露出去了......
韩映儿坐下后看着墨白脸上的古怪,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她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墨白手中的长衫,道:“公子放心,大哥的身形虽然比公子高了些,可也没有高了太多,这衣服想必是合适的。公子快些换上吧,一会受了寒气可就不好了。”
墨白一脸为难,看了半天手里的衣服,才抬起头,结结巴巴道:“那......你......闭上眼睛行吗......”
韩映儿愣住了,瞪大了眼睛——这什么人啊?这可是自己房间啊,自己怕他受寒让他换衣服,他这是......反倒怕自己看了去?!
心里想着,她不免有些恼意,便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墨白见她闭了眼睛,心里如释重负——他倒不是怕给韩映儿看了上身,只是他身上的伤疤若是吓到了韩映儿,到时候她一个高音喊出去,进来人再看见自己上身没穿衣服......
墨白嘴角一抽,心想到时候那惨烈程度可就整个的一车祸现场了,打死他也说不清......
但此时他身上的雨水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开始蒸发,加之他上身里面又再没有其他衣服,水气一蒸发就冷的他有些发抖,胸口和后背的伤疤也有几分刺痛。他又赶快看了一眼韩映儿,见她还是噘着嘴气呼呼的闭着眼,当下便不再迟疑,直接就给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正要换韩映儿递给他的那件,却因为太紧张掉在了地上,他便急忙俯身去捡。
坐在榻上闭着眼的韩映儿心里还是气呼呼的,不过听到了几分悉索声后,她脸上又有些发热——这可是第一次有男人在她的房间换衣服......想到这她不禁有有些担心,心想若是给别人发现了可是说不清楚的......便算了算时间,心道墨公子也该换好了,当下她便睁开了眼睛。
于是,她便看到了光着上身正俯身捡衣服的墨白。
而墨白此时也捡起了那件青色长衫,正要套上,便看到了两个大眼睛瞪的浑圆,看着他的韩映儿。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看着韩映儿脸上的表情变化,墨白都要哭了,他心道姑奶奶你这表情的变化过程画下来都能做套动态图了,你可千万别喊啊......
韩映儿是没喊,她有点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墨公子上身什么都没穿......所以她把墨白身上的伤疤看了个完整,一处也没落下。
过了好一会,韩映儿终于反应过来,但还是没有喊,只是胸口急速的起伏着。墨白见她没有喊出声,不禁一脸感激的对她做了个双手合十,然后三两下把那青色长衫就套上了,整了整胸襟,系紧了衣带。
良久,坐在榻上的韩映儿抬起头,对墨白道:“公子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听她的语气有些琢磨不透,墨白便小心道:“昨日两件汗衫都洗了,今日又是大雨,所以才......”
“我指的是公子身......身上的伤疤。”韩映儿脸一红。
墨白闻言一愣——她竟是没有怪自己刚才那般......顿了顿,他深吸了口气,道:“是很久很久之前,我得了一种病,最后留下的伤疤,就像我脸上的伤疤一样。”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韩映儿解释前一世和这一世,所以他只好说了个很久很久之前。
韩映儿听后,没有再说话,良久,她才轻轻一叹,轻声道:“公子今日找我,是要问祭奠仪式的吗?”
墨白舒了一口气,道:“正是。”
“昨日我正在偏厅与父亲坐了说话,那刘媚怡却过来说是有事要与父亲商量。本来......我是该退下的,可她却拦住了我,告诉父亲说也应该和我商量。”韩映儿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奇怪,就又坐下。她便跟父亲商量说,要在三日后举行祭奠仪式,祭奠......母亲和大哥。”
昨日小玉跟他说了这件事,现在又听了韩映儿的描述,墨白心里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当下他也不隐瞒,道:“我现在还猜不到那妇人要做什么,可势必不是什么好兆头......”
韩映儿也眉头一紧,道:“公子说的是。不瞒公子......往年我会在父亲寿宴前夕与那妇人争论一番,就是因为我想在父亲的寿宴过后加上一个祭奠仪式,祭拜一下母亲和大哥......这些年,大哥的灵堂就在一间小屋子里,虽然母亲是在大哥去世之后几年离世的......可灵位也是和大哥的灵位一样,都放在那间屋子里。但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祭奠一下,这两年就连父亲都很少去那屋子打扫......加之下人们不敢私自进去,所以那屋子里想必乱了不少......”说罢,她不禁眼眶有些泛红,但还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墨白听后叹息一声,心道还有这么一回事,怪不得昨天小玉跟自己说那祭奠仪式是刘媚怡提出来的时候,满眼都是担忧。经韩映儿这么一说,那刘媚怡可以说是韩府上下最不想举行祭奠仪式的人了。可现在......韩府三夫人,主动提出来要举行祭奠仪式,祭拜已故的韩二夫人和韩家大少爷韩林。
“这他娘的满满的阴谋啊......可是那妇人究竟想做什么呢?”墨白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
见墨白皱眉紧锁,韩映儿又道:“公子,你昨日让小玉带话给我,说那祭奠仪式,一定要举行的隆重,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墨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韩映儿:“二小姐,我想知道这祭奠仪式的流程是什么?”
韩映儿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墨白是患了失忆症的,便不再奇怪,解释道:“祭奠仪式其实很复杂......对于祭奠过世时间不同的先人,都有着不同的祭酒仪式和跪拜仪式。不过......因为母亲和大哥的过世时间不一样,所以这次一起祭奠的话......除祭酒仪式和跪拜仪式外,就只还有读祝文和哭奠了......这样就能避免很多礼仪上的冲突了。”
墨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失落,他知道对韩映儿来说哪怕是祭奠仪式的流程再复杂,哪怕是分开祭奠她的母亲和大哥,她必然也是愿意的。但现在听她说的这个祭奠仪式流程,想必是韩秋、刘媚怡和韩映儿商议过的,或者说......韩映儿基本上没说上什么话,只有刘媚怡那妇人负责说,韩秋负责点头同意,韩映儿只是......负责听。
想到这,他不禁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二小姐对这样的祭奠流程还是觉得心有不甘,可眼下......对二小姐来说可以在这次仪式上隆重祭拜一下已故的二夫人和大少爷,可对我来说......我必须要找出刘媚怡那妇人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才能早她一步安排打算,为日后更重要的安排打算。”
韩映儿闻言轻轻点点头,道:“那公子现在可想到了些什么?一想到过两日就可以和母亲大哥对话,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了这些,帮不到公子什么忙......”
墨白缓缓一点头,道:“二小姐好生祭拜就好,其他的交给我便是。我昨日让小玉转告二小姐祭奠仪式一定要隆重,就是要在这哭奠上隆重......不知二小姐可否能把哭奠放在整个祭奠仪式的最前面?......”
韩映儿一愣,眉头皱了一会便又散开,道:“这自然是可以的,只要不对礼仪造成什么冲突......我都可以与父亲说的,父亲也会看在母亲和大哥的份上允许的。只是映儿不知道公子为何如此?......”
墨白叹了口气,缓缓道:“前几日我与小姐说过的那刘媚怡身边除小福子再无可用之人,看来还是我太托大了......我只考虑了下人,却忘了这府上还有其他做事的人。现在一方面我猜不出那妇人到底想做什么,另一方面,我想借这次祭奠仪式,看一看这全府上下到底有哪些人是和那妇人狼狈为奸的......而哭奠,比较能看出一个人的最真实的一面。所以过两日的祭奠仪式......还请二小姐恕我不能出席,我需要在别处观察。”
听了他的一番话,韩映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到时候一切就都麻烦公子了,只是映儿还有一事不明......”待看见墨白点头示意她请说后,她便又道:“若是说那妇人身边除小福子之外,还有其他人与他狼狈为奸,那杨伯这几年为何不将之铲除呢?”
墨白闭了下眼睛,道:“二小姐问的不错,关于这点我可以给你一些解释,只是也不确保完全是这样的。”
自从发现账目有问题后,墨白就觉得韩府的水比自己想象的和淌过的还要深了几分,自己还是太托大了,所以之后的想事情和说话,他都更慎重了几分。
见韩映儿看着他,墨白便又道:“我想,可能除小福子之外,和刘媚怡勾结狼狈的人,一定是在府上至关重要的运作角色。”
韩映儿一愣,道:“公子此话何意?”
墨白喘了口气,道:“也就是说,杨伯之所以没有像二小姐说的那样将那人杀掉的原因,并非杨伯不想杀,而是他不能杀。若是杀掉了那人,可能会影响韩府整体的运作,打破了他和刘媚怡分庭抗礼的平衡局面......而平衡局面一旦打破,就势必要出现一些大动作,而这些大动作一番折腾过后,虽然可能让韩府的局面再次平衡,但定会对韩府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见韩映儿还是一副不懂的表情,他想了想便说道:“这样,我给二小姐举个例子吧......譬如说,账房的刘大人和那刘媚怡勾结,在账目上造假,杨伯发现刘大人有问题,便杀掉了他,那么这件事势必会让韩老爷知道,而且韩老爷会插手。因为杀掉一个做事多年的账房司会,不像把一个犯了错的下人扔出府那么简单吧?那么韩老爷一插手,那刘媚怡借机若是对韩老爷吹吹耳边风......那么杨伯的立场就变得的很不安全了,所以他也就不能杀掉刘大人,一来为了保持这种平衡不被打破,二来,是不能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反倒帮了那刘媚怡。二小姐你想,因为杨伯一旦死了或者是被逐出府,那韩府可就......”
韩映儿听后点了点头。她低下头思索了一会,抬起头看着墨白道:“我明白了,不过听公子的语气......是说刘大人有问题?”
墨白也看着她的眼睛,道:“是怀疑。”顿了顿,他又说:“二小姐先不要管这件事,先安心准备祭奠仪式,其它的就交给我。”说罢就起身对韩映儿行了一礼,出了门。
韩映儿看他开门出去,脑子里有些混乱——这么多信息突然让她知道,一时是有些混乱的。
她起身向门口走去,看着墨白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