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慕暖安才看到他的眼已经猩红,如同浑身染着煞气的罗刹。[【^$】
而那张英俊的脸此刻惨白僵硬,整个人看上去狰狞又可怖。
小护士身子一颤,近乎吓得魂飞魄散,抖抖索索地一溜烟跑了出去。
薄季琛丝毫没理会指关节的伤口,也不在乎被血染红的大手,修长的手指依旧在颤抖,他蓦地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这么做?”隔着空气,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低低地问,眉宇间竟承载着显而易见的受伤醢。
天知道当他收到那条短信后有多么的心慌意乱。
从西班牙马不停蹄地回来,近乎是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路上他没少给她打电话,却一直被提示对方已关机。
如此一来,他更觉焦急不安缇。
从他踏上商场的那天起,他就没这么恐惧过。
他撇下了合同方撇下了全部的工作来到了医院,不知怎的,心就那么哆嗦了一下。
通过前台的护士,他打听到了慕暖安留院。
而护士的一句“她因为药流必须留院观察”,令他大惊失色。
他认为是护士搞错了。
慕暖安从来都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虽说平时嘴巴倔了些,性格倔了点,但他确信她是喜爱孩子的,怎么可能选择不要孩子?
护士迟疑跟他说,我们也希望她能考虑好了再做决定,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但慕小姐态度挺坚决的,一定要选择药流。
薄季琛自认为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那场惨不忍睹的车祸他都挺过来了,这么多年的商场尔虞我诈,他早就练就了一颗百毒不侵的心和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冷静。
可是,当护士说完这番话后他还是惊恐了,二话没说冲着她所在的病房跑了过去。护士自然拦着他不让进,他急了,干脆将自己的身份证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然后,他近乎是用颤抖的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于是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慕暖安。
她像是睡着了,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脆弱的像个孩子,脸色有些苍白,却无声无息地令他揪心。
所有的焦急,甚至是所有的愤怒在见到她的这一刹那化为乌有,因为她是那么真实地在他眼前,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
放轻了脚步,他来到她的床前,凝着她,眼眸溢满了怜惜和心疼。
他不敢多想,不敢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他从来都不善于逃避,也深深厌恶逃避。
可此时他却不敢惊醒她,沉默地坐在了她的床边,静静等着她的醒来,只希望她醒来时会笑着告诉他,薄季琛,我怀孕了,宝宝很健康,你放心吧,孩子没事的!
于是,他这么安慰着自己,不忍惊醒她的梦乡。
伸手,很想碰碰她,这个令她深深眷恋的女人,她的一眉一眼都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看得出来,她睡得极其不踏实,樱唇时不时颤动一下。他揪心,想轻轻抚平她眉心之间的不安。
没有哪个女人叫他如此温柔又疼惜过,只有她,所以他相信,她不会辜负那份疼惜。
纵使以前他伤害过她,纵使他做过一些狠戾的事,但他觉得,她爱他,因为她爱他,所以会一直呆在他身边,所以不会让他失望。
然而,当他的手刚刚覆上她的脸颊时,她便惊叫着惊醒了。
她醒了,眼里还带着梦中的无措和醒来后的迷惘,直到看见了他,她眼里充满了明显的惊恐!
他没看错,是惊恐。
那一刻,他的心坠落到了谷底。
这个令他用真心去对待的女人成了不折不扣的侩子手。
不仅手持尖刀刺穿了他的心脏,还杀了他的孩子!
那血淋淋的一滩血,彻彻底底击垮了他的骄傲和自尊!
他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病房的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是从薄季琛身上散发的巨大压力,如磐石朝着她紧紧压了过来。
慕暖安的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了一样,张嘴只剩下气流浮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嗓音干涩无力,“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为什么不想要?回答我!”
他步步逼近,狠狠盯着她的脸,势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蹙了眉,眉间不耐,“不想就是不想,你也知道我吃避孕药,所以我压根就不打算给你生孩子,生个孩子很累,再加上小星才去世没多久,我没有做好那个准备!”
“呵,”薄季琛看着她冷漠又不耐烦的样子,心脏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慕暖安,说来说去你就是很自私,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他冰冷的嗓音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在薄季琛的眼里,她所说的这些理由都不能算之理由,他待她千般万般好,却抵不过她的残忍和无情。
慕暖安死死攥着手指,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对,我就是这么自私,你才发现吗?薄季琛,实话告诉你吧,我觉得我并没有多爱你,要不然你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毫不犹豫地就流掉?”
“你给我闭嘴!”
铺天盖地的愤怒席卷开来,他蓦地伸手,冰冷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眼前女人美丽清秀的容颜在他眼中却成了蛇蝎般的狠毒。
这一刻,他动了掐死她的念头。
“慕暖安,你好大的胆子!从来没哪个女人敢这么玩我薄季琛!”他的牙咬得咯咯直响。
这一次,慕暖安没有挣扎,任由他的大掌冰冷地掐着她的脖子,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愤怒,他的手指不再温柔,她颈间大动脉的血管因血液不流通而变得聒噪,她无法呼吸,只能仰着头被迫看着面前这张英俊却扭曲的脸。
她的手无力地垂搭在两侧,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似乎想要把他的模样深深镌刻在脑海,烙印在心底。
爱上他,注定就是一场飞蛾扑火。
此时此刻,这熟悉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即便濒临死亡,她还是无法戒掉,如同一个犯了烟瘾的人,拼命吞噬着这抹气息的存在。
如果有来生,她只希望就不要再遇到他了,这样的爱情是穿肠毒药,太美,却也太剧烈。
“薄季琛,你掐死我吧……”
她终是闭上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太痛苦了,死亡也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你以为我不敢。”
薄季琛早已被愤怒蒙失了理智,此刻他眼底的猩红和寒凉恍若能吞噬一切。
什么道德,什么绅士,什么宽恕,在他眼里通通不复存在了。
他没法去原谅她,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他该怎么去原谅?
男人的大手近乎要掐断她的脖子,慕暖安像是只待宰的羊,丝毫反抗都没有,静静等待着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的脸色已经发白发青,甚至耳朵都能听到心脏狂蹦乱跳的声音,像是要跳出她的身体似的。
如果没有跟他相遇,如果没有跟他纠缠,如果没有跟他相爱,她今天就不会这么痛苦,也不会在得到做母亲的喜悦后又摔进万丈深渊!
她还要如何面对他?她还要怎么活下去?
就这么死去吧,虽然没有生于夏花之绚烂,却也能死于秋叶之静美,还是死在他的手中,挺好。
带着对父母的思念,带着对小星的愧疚,带着对那个未成形孩子的忏悔,就这么死去吧……
这个孩子,终归是她这一辈子没办法弥补的痛了。
她没能赋予它完整的生命,没能把它安全地带到这个世界,所以她才选择了吃药。
因为她不忍心让她可怜的孩子接受冰冷的手术刀,它那么安静,那么没有声息,她怕。
她怕刀子划过它的尸体时,它会在梦中哭着一遍遍跟她说,妈妈,我好疼……
是啊,她不能让它疼啊,它是她的心头肉啊!正如她在她母亲心中的地位一样!
所以,她想用最痛的方式来证明她的孩子曾经来过。
她想最后一次感受拥有它的感觉。
天知道她是怎么结束这一切的。
用尽全身的气力吞掉那片药之后,还没来得及最后一次感受孩子的存在时,它便无声无息地从她身体里流走了。
她痛得万箭穿心,只剩下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流泪的力气。
它走了,留不住了,罪魁祸首是她慕暖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将洗手间的血迹洗干净,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在血泊中看到它。
然后,将小小的它装进了医院早先备好的观察器皿中。
她的手指沾满了血。
孩子的血。同她骨肉相连的血。
可是,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要看见狼狈不堪、已经对人生失去希望的她?他还想怎么样?
她已经独自承受住这份苦痛了,他还想怎样?!
但她还是爱他的啊,爱到骨髓,痛入心扉。
所以这份痛,不想让他承受,就让她独自一人带走吧……
男人的大手愈加用力,她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喘不动气了,能吸入肺中的氧气更是少得可怜。大脑晕沉,连同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
这就是快死的感觉吗?
头顶上是男人愤怒的低吼,“慕暖安,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你知不知道那是一条生命?!那是一条生命!”
她的唇微启着,再也无力吐出一个字来。
“你杀了我的孩子,那就用你的命来偿!”
好。
她在心里默默说着,嘴却发不出一言。
脑中的画面层层叠叠,走马观花逐一浮现,历历在目,那么清晰又真实。
她看到以前那个总是在她家小区门口卖冰糖葫芦的老奶奶,每天爸爸接她放学回去都会给她买一串,她最喜欢吃的是那种很大的草莓和橘子串起来。爸爸对她说:会给暖安买一辈子的糖葫芦。
她看到了小星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她攒了一个星期的零花钱给小星买了个很大的趴趴熊,妈妈说:小星啊,你看姐姐对你多好,你以后长大了可一定要孝顺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