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楼倚天的父亲楼万山的祭日就要到了。?? 中文 w=w≈w≈.=8≈1≠z≠w=.≥c≥o≠m每年的这个时候,刘方芳都会陪着楼倚天来到墓地祭拜,不过今年只能由他一个人来了。
楼万山的墓地是他生前自己选的。选在一座叫鹿鸣山的山脚下。这里曾是他当年指挥部队阻击日军进犯的战场。也是他当年众多战友倒下长眠的地方。把自己埋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团聚吧。
在离楼万山墓地不远的地方住着一户农家。在楼倚天还在上大学时,父亲曾带他来过这里。据他父亲自己讲述,在那次阻击日军的战斗中,楼万山的腿被一块弹片击中,他就是在这户人家的家里取得弹片。并用这户人家老主人自己配得土药疗好的伤。按楼万山的说法,腿保不住,那命肯定也丢了。所以,竟管现在那户人家的老主人已经不在了,楼万山对他的后人还是十分的感激的。在回台之前,楼万山给了那户人家一笔钱,让他们把老房子好好修修,好让这片英烈长眠的地方不至于太凄凉。
后来那户人家把楼万山留下的钱盖了几间新房,老房子依然保留着,平日里放放农具,储存粮食。
在老房子的灶台边有张木板床,楼万山曾指着这张床对楼倚天说过,当年他就是躺在这张床上取得弹片。当疼得厉害时,他就会用牙狠狠咬床头上的那根木档。直到今日,那根床档上还能看到那些牙痕。所以现在每当楼倚天来给父亲上坟,都会过来坐坐这张床。用手抚摸下那一排牙印。在这个时候,楼倚天仿佛能听到屋外密集的枪声,看到父亲被他的战友抬进屋内,被压在那张床上,手脚被牢牢控制住,在嘶嚎声中取出腿中弹片的场景。
今天楼倚天来到这户人家时,这户人家的人都不在。这里民风好,所以主人出门都不锁门。楼倚天叫了几声后,没有反应。看样子不在周围。于是他只好自己从老房子里拿上铁铲,上山扫墓,祭拜了。
来到父亲墓前,楼倚天先用铁铲清理了下墓碑上的藤草和供台上的杂石。然后点上香和蜡烛。再摆上酒菜。这些酒菜以前都是有刘方芳准备好的,这次只能他自己去准备了。酒菜是从村口的小饭店里凭印像订购的。
楼倚天在三只酒杯中倒上酒,把酒瓶放在一边,然后双手合十开始祭拜。他默默地说道:“父亲,我来看你了。今天是你的祭日,儿子在这里敬你一杯。”说完,把放在一旁瓶中的酒一口喝完。
接下来是烧纸钱和一些祭品。楼倚天边烧边说道:“你在那边还好吧。那些老部下,老战友很多都和你在一起了吧。你让我找的那两位部下,钟剑飞和周中杰现在还没找到。我已经联系了几家调查机构正在全力寻找。总归会有结果的。即使现在他们已不在人世,我也要找到他们的后人,给他们一个交待。我们没有忘记他们。你在那边就放心吧。一有消息,我会马上来告诉你。……”
祭拜完毕后,楼倚天回到那户农家,现主人还没回来。他便自己走到哪间老房子把铁铲放回原处。然后走到那张床前,看了看,坐了下来。可能是那半瓶酒喝得太猛,此时他感到有些睡意,于是他就索性躺了下来,和衣小憩起来。没多久就睡着了。他进入梦乡,梦境是他父亲跟他说起过的一段往事,那是四九年渡江战役前夕……
楼万山的旅部指挥所就设在和塘镇外一户人家中。这天,他把钟剑飞和周中杰两位部下紧急从前沿阵地上召回到旅部。他们赶到时天已黑。指挥所内灯光昏暗,楼万山正襟危坐在一张长桌上方。钟剑飞和周中杰坐在长桌两旁。从他们严肃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局势已非常严峻。
楼万山紧锁眉头,看了看两人后,说道:“今天把你们两个召来是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要跟你们交代一下,我刚从南京前线汤司令长官署回来。我部已接到准备撤离的命令,七天后,我们就地登船,直接撤往台湾。这段防线没必要守,保存实力为重。”
楼万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才是所谓的棘手问题。他要让大家有所心理准备。他再次瞟了眼对方后,说道:“不过,在我们三个人中必须留下一个,按照上面的指示,他将会派往西南,在那里负责领导一支地下谍报组织,为以后的战局作必要的准备。”
说到这里,楼万山明显现对方的脸部表情有了变化。他知道,这是对该命令的抵触表现。说实在的,谁都不愿遗留下来。楼万山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上头把这个人选圈在我们三个人当中有他们的考虑,我们三个都在那个地方驻扎过多年,对当地的情况比较了解。能说当地话。同时,又有带兵作战的经验。这样的人除了我们很难找。”
楼万山稍作停顿,注意了下对方,依旧沉闷。再纠结的话到了此时也不可回避。他继续说道:“明天上午,有架飞机要从南京起飞,运送一批军政要员前往重庆,他将随机同行。所以留给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而且这一别很难说又重逢的一天。你们两个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浙赣会战不是你们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我这条命早见阎王了。”
楼万山说到这里再次停住了,接下来他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对方,他说道:“至于谁留下,我是这样决定的,应该我留下……”
没等楼万山往下说,钟剑飞和周中杰都同时站了起来,他们对这个决定感到非常不妥。楼万山用手招呼他俩坐下,而后说道:“你们都坐下,我说说我的理由,我是这样考虑的。第一,我现在孜然一身,父母也早过世,没什么牵挂。而你们,周中杰刚刚新婚不久,钟剑飞还有妻女在老家。上有父母岳老,下有妻儿。不能跟我比。第二,我母亲是四川人,我知道当地的风土人情,当地话也说得比你们地道。就凭这两点,只有我留下最为合适。现在我决定,在我走后,由钟剑飞接替我的职位,负责全权指挥我部的一切行动。周中杰,你作为他的副手,负责配合钟剑飞的工作,听明白了吗?”
楼万山的话刚一说完,钟剑飞就站了起来,对决定表示异议,说道:“大哥,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你能走吗?你不想想我们这个旅现在是个什么样,人员都是从其他打散的部队中收编过来的,帮派林立,什么人都有。甚至不排除在他们中间还会夹杂着策反分子。很难讲他们会趁你离开之际搞点什么名堂。甚至不排除哗变。这种事情已经生过多次了。这个时候只有你在,才能镇得住。其他人根本不行。”
楼万山也认识到钟剑飞说的并非毫无道理,现在这个时候整营,整团地临阵倒戈已是公开的秘密。如果再加上自己的突然离开,不知情的人会怎么认为?况且这种事情是不能公开的,各种疑问根本不容许你去解释。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离开很可能被某些人所利用,到时或许真会出现无法控制的局面。此时的楼万山感到左右为难。
钟剑飞的话还没说完,周中杰也站了起来,说道:“应该我留下,你们两个都不能跟我比,我接受过专门的谍报训练,你们没有。再说我年轻,反应快,身体也比你们两个好,所以我留下最合适。”
楼万山再次挥摆了下手,招呼俩人坐下后,提醒道:“你们都要求留下,可你们考虑过没,你们的家人怎么办?以后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如果你们选择走,现在还来得及回去带上妻儿一同走。而如果选择留下,那她们怎么办?你俩想过没有?”
楼万山说完,看了看他俩,这时钟剑飞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根本不用去想,我那老婆是绝对不肯扔下她的酒楼跟我跑到那座荒岛上的。不怕你们笑话,她对我远不如对她的生意。对她来说我这个人并不重要,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她早就把我给休了。可以这么说,即使我永远都不回家,他也不回来找我。”
楼万山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话是真是假。他怀疑地看了看他,又把目光移到周中杰身上,问道:“中杰,你呢?你可是新婚啊。”
周中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吱吱唔唔地说道:“我,我没想过,到,到时再看着办吧。”
周中杰的情况让楼万山决定把他排除人选之外。
楼万山把目光重新移到钟剑飞的身上,说道:“我得向你们的家人有个交代,剑飞,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
“我怎么能骗你们,你们都看到的,我家那婆娘从来就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我那次探亲,不是提前回来。一见面就吵,我厌倦了。反正迟早都得离,不如趁这个机会走远点。大家都省心。”
这话的确把楼万山给蒙住了,他想了想,说道:“那好,我看这样,谁留下就在我们俩中产生一个。最后是谁就让老天爷来定。你们身上谁带银元了?”
钟剑飞立即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银园,抢着说道:“我带了。我猜袁大头朝下。”
楼万山:“你别急着猜,我来猜。我来猜在你的左手还是右手。如果我猜对了,我留下。错了,你留下。”
因为银园比较大,握在手中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不过这次楼万山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原因是钟剑飞两只手里没有银元。他中途趁对方不注意把银元扔在了地上。因为地是土泥地,不会出声音。结果只能是楼万山猜错了。
正当楼万山表示怀疑,想从地上看个究竟时,他的副官逃了进来,说南京方面来电催促,飞往重庆的飞机提前起飞,命令他们立即火赶往。
副官的报告让楼万山不得不做出他今生最为痛苦的选择,他最后再看了眼对方,深情却万般无奈地说道:“兄弟,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祝你一路走好,一生平安。”说完,三人拥在一起。他们清楚,这很可能是永别。
送走了钟剑飞,楼万山回过头来吩咐周中杰,让她马上回老家把新婚妻子接过来,到时随部队一同撤往台湾。依照楼万山的想法,四天时间足够对方往返。按照上级命令,七天后撤离,这样算来完全赶得上。所以,楼万山让对方开上自己的那辆美式吉普,连夜赶回老家,待处理好一切后五天内返回驻地。
但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周中杰离开后的第三天,楼万山部接到命令,立即开拔。撤往台湾。就这样,三人从此天各一方。直到楼万山离开这个世界,他也没能再见上他的这两位兄弟。
不过除了遗憾之外,还有一件事是楼万山不曾想到的,那就是,正因为他今天的这一决定,六十年后拯救了他儿子创办的倚天公司,使他能从崩溃的边缘重新走了回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