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在红木窗台上,羽丰绒厚,翅膀边缘长着一圈白色绒毛,看上去憨态可掬,分外讨喜。还不等顾倾语走近,机灵的小东西就已经摊开翅膀,欢快的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得意洋洋地告诉面前姑娘它回来了。
伸手取下鸽子腿上的小信筒,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便签,上面写着她最熟悉的字体——
至江城,不日即回。
看到这,顾倾语唇角微扬不由勾起清浅的笑,师父终于要回来了。
不同于顾倾语的满心欢喜,房门被红俏大大咧咧地推开,额角带着薄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小姐,听说老爷要出远门了……”果然,关于那个人的事,她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原来,北尧国主年事已高,膝下皇嗣单薄,如今新纳的爱妃诞下麟儿,北尧国主龙颜大悦,不仅大赦北尧,还向各国分发请柬,邀请各路使臣前来北尧参加小皇子的满月礼。可北尧国主狼子野心,近些年来对华朝一直虎视眈眈,此番邀约只怕别有用心。华朝皇帝权衡再三,最终决定派遣两名重臣出使北尧。
本来这事前世也曾发生过,当时派遣了一文一武两名大臣前往北尧,与顾尚书并无关联。不巧的是,顾尚书不识抬举得罪了位高权重的孟丞相,殿前一番举荐后,便将这档子苦差推到了顾尚书身上。
听过红俏的话,顾倾语虽感诧异却没有多想,因为前世也有两位大臣出使北尧,一路上并无波折最后平安归来,所以这件事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只是随行的仆人里还有左澜,可顾倾语不信任他,便吩咐红俏告诉根叔一路上多加关照他找来的“好帮手”。
由于几日后顾尚书即将远行,眼下整个府里忙作一团,登门相送的亲眷往来不绝,令人不堪困扰。而顾大小姐索性闭门不出,安心地呆在院中读书作画。听紫黛讲,这几日父亲一直留在夏姨娘那里,又有最宠爱的二女儿顾倾词陪在身边,自然不会想起她。
即便心底也曾涌起过感动,可那一刻的温情终是抵挡不过这么多年的冷漠与疏远。
由于厅中人手不够,阿蓝便自作主张唤了与她关系极好的紫黛过来帮忙。可这样一来,她便总能看到面上笑得春风和煦,内里欠扁无耻的左某人摇着身后的大尾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真巧,又碰到紫黛姑娘了。”抬眼就能看到那张英俊潇洒的脸,紫黛已经无力争辩,究竟是什么样的巧合能让咱俩一上午碰到十八回?!
眼看紫黛端着茶盏一言不发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左澜漫不经心地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袍,就见紫黛脚下突然一歪险些摔倒在地,而左澜便恰到好处的凑身上前,一只手在紫黛腰间虚扶了一把替她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则托住即将落地的茶盏,嘴角向上随意一挑:“紫黛姑娘,要小心啊。”说话间,左澜依旧没有拿开搭在紫黛腰侧的手,任由她轻靠在自己胸膛。
紫黛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回神,腰间传来不明的热度,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上,带起一阵酥[]痒。等她真正明了两人的姿势,脸上不经一热,咬牙切齿地开口:“放手。”
左澜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贴心的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再看他早已恢复了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公子做派,一时间倒显得紫黛小气了。
“你……”紫黛半晌无话,即便心里再不喜他可人家毕竟帮了自己,也不好对他横眉冷对。
“紫黛姑娘好像误会了,”左澜微微一笑:“左某对你并无恶意,更何况我很快就要随老爷离开,希望在我离开之前,可以与紫黛姑娘冰释前嫌。”他要做的事情早已做完,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至于紫黛,在某些方面与他是极像的,而他喜欢聪明的女人。
“左先生言重了,”紫黛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与你并无牵连,何来冰释前嫌之说?”一句话就将两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不留情面。
啧,果然是个狠心的女人。看来像她这样的女人只有吃些苦头才能学乖点,而他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紫黛被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寻了个理由便赶快离开,她想不通左澜那副欲言又止,高深莫测的神情究竟代表了什么。
看着紫黛离去的背影,左澜的嘴角向上邪气的一挑,他本想给她两句忠告,但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他倒要看看残酷的现实究竟会不会磨去她的棱角。
一晃又是两日,终于到了顾尚书启程的日子。顾老夫人由刘嬷嬷搀着站在府外,久久不愿儿子离开。由于顾尚书还需进宫面圣,并没有多少时间与家人惜别,简单向老母交代几句后,便坐进官轿急匆匆地进宫了。
顾倾语站在后面,神色淡漠地看着顾倾词与顾倾烟乖巧的围在父亲跟前,含羞娇俏地冲他道别。而她却像一个外人,永远也融不进他们之间。
她是他的女儿,也是他最不在意的女儿。
“小姐累了吗?”紫黛注意到顾倾语眼底清浅的落寞,贴心地上前问候。
“好像是有点。”顾倾语淡淡一笑,语气如常:“这几日春困,好像总也睡不醒……”
顾尚书远远瞧见大女儿站在人群开外,唇边笑意恬静,侧着脸正跟婢女说着什么。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如果芸娘还活着看见他们的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心里也会很欣慰吧。
殊不知,这竟是父女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顾尚书离府后,顾倾烟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再也无人约束。仅仅安分了两日,她便耐不住性子瞒着众人偷偷出府闲逛,却遇到了那个有着天人之姿,让她倾尽一生也求不得的白衣。
傍晚的帝都总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街上车水马龙,往来行人不息,摊前的小贩扯着嗓子卖力地吆喝往来百姓,殷勤地售卖自家商物。
自打三位年轻的公子出现在街上起,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尤其是中间那位清瘦少年,一袭雪色宽袖长袍不染纤尘,漆黑如墨的长发被收拢进价格不菲的羊脂白玉冠中,整张脸竟生的比女人还要魅惑三分,堪称绝色。
街上的姑娘、少妇瞧见他,竟像丢了魂似的,恨不得将眼珠子长在他身上。
被姑娘们火热的目光瞧得不自在,华辰看了一眼毫无自知的“罪魁祸首”,无奈开口道:“七弟这张脸果然会惹祸.”
华夜的嘴角勾起戏谑的笑,丝毫未将三哥的话放在心里:“那依三哥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遮住这张脸,免得他又去祸害良家姑娘?”
“胡闹。”华辰为人古板耿直,自然也就少了几分乐趣。
三人里模样最次的便是排行第六的华莫,他的个性懦弱,沉默寡言,听到这也不由得面露笑意,神情温和的看着自家兄弟。
“难得咱们兄弟三人凑在一起,听说风月楼里新进了几位美姬,何不前去观赏一下?”
闻言,华辰不悦地皱眉,嗤之以鼻:“那些污秽之地还是少去为好。”
原来华夜一直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一年之中竟有大半的时间流连在外。华辰虽看不惯他的荒唐行径,却不好约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计较。
华夜对华辰的态度不以为然,薄唇轻抿,淡然开口:“三哥有了三嫂,自然看不上那些莺莺燕燕。可我跟六哥还是光棍一条,三哥怎好坏了我俩兴致。”
华辰被他堵的哑口无言,摇头叹息道:“你这小子……”
前方不知由何人引起骚动,惹得百姓争相围观。只见一位年龄少女与摊主起了争执,说话间柳眉轻蹙,杏眼圆瞪,一个不满竟将摊上器具悉数扫到地上,心疼的摊主直跺脚。
“好凶悍的姑娘。”
见状,华辰不由感慨,却看见华夜有一瞬间的失神,唇边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隐匿,自言自语喃喃道:“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