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个准日子的思过,何时才是个头儿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申斥与责罚,三两个月过后说起复就能起复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被这没有个准日子的思过给葬送了一生。
当皇上把你抛在了脑后,那么所有人都会选择把你遗忘,甚至让你永远消失。
废位移宫,禁足思过。
这样的旨意,可谓是生生斩断了二皇子在前朝后宫的所有指望。
一个被亲身父亲且又是天下之主的君王亲手折断羽翼的皇子,哪里还有问鼎天下的资格与希望?
如果说有,那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而已。如今,二皇子还被皇上放逐在帝陵呢!
原来形势不明的时候还能借口说皇上那样安排是在保护二皇子,防止二皇子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这不,皇上连近身的金吾卫都派了过去跟随保卫。
如今看来,二皇子更像是被皇上秘密圈禁在帝陵了。
流言最是不禁传,越传越是邪乎。什么事情经众人的嘴一传都要被刮下一层皮肉来,终将面目全非。
后来就有说二皇子无缘帝位,只能在帝陵了却残生了。最离谱的都敢说二皇子早就小命呜呼了。
于是乎,当传言中早已命归黄泉的二皇子被诏还京城,册为英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惊的瞠目结舌,真是活见鬼。
今上居然把先皇登基前的潜邸赐给了英王。
削了二皇子的势力,但是对这个儿子的疼爱却是依旧。到底是存活的儿子们中的长子啊,在皇上心中自有一番分量!
百姓爱幺儿,皇帝爱长子,自古有之,不足为奇也。
随后皇上又指了内阁宋阁老的嫡出幼女为英王妃,并把京师三大营之一的三千营的防务与兵练全权交给英王。
□□皇帝设立五军营、三千营与神机营,并称做为三大营。其中五军营鱼龙混杂,乃骑兵与步兵杂编,人员也大多是从地方抽调来的,说是精锐,其实太平年月还得自降身份偶尔协同五成兵马司巡防灭火,应应急。
神机营顾名思义,掌管新型火器□□的研发与监制,屁大点事儿就能直接通天的,根本不掺和任何其他事物。说白了,就是只能出力,有名无权。
而三千营,实际人数可不止三千人,且是清一色的精悍骑兵,进退神速、围歼得力,堪比卫戍皇城的上直二十六卫亲军中的锦衣卫。
那宋阁老又是谁?
最有望接替徐首辅的宋次辅。
且徐宋两位阁老政见相合,可谓是志同道合,私交更是甚笃。
圣心刚刚印证了何为飘忽不定,高深莫测,这回不再有人自以为聪透异于常人,可以谙察世事,洞察圣意了。
揣测来揣测去,没有一件事儿能被猜到点子上。
一时之间大家可真摸不准圣上的脉。不过万众一心地一致认同,圣上此举必有深意。
早春时分,正是乍暖还寒之时。
春寒料峭,如画和紫苑一起去尚仪局走一趟差。
“这天好似要下雪呢。”轻轻地呼息着还有些冰冷湿润的空气,紫苑缩了缩脖子。
如画扫了她一眼,帮她理了理棉衣的毛领子,“这有什么稀奇的?哪年不来这么一出倒春寒!”
突然,轻轻飞舞的小雪花就在话语之间轻盈地飘落下来,如画伸开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手上,还未及数清它那小小的花瓣,就已经化成一滴晶莹的水滴。
紫苑的小眼睛都笑的看不到缝儿了,兴冲冲地道“还真让我说着了,这春日下雪真是不稀罕,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就稀罕了。雪要是下的大,一会子办完了差事儿还能回去收一瓮子雪呢!挖个坑埋到夏天的时候,咱也煮了好茶叶品品滋味!”
如画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了,“下了一冬天的雪,都不见你收雪,这会子倒是知道风雅起来了!这末茬的雪怎及得上早先覆在梅花上的干净,煮成水还带着股子梅香……”
紫苑已经是女史了,依附崔司正的紫蕊已经从三人住的屋里面挪了出去。攀扯起来,这紫苑还是李福全徒弟小邓子的半个老乡呢。如今两人同住一屋,早先那点子小心眼早就一扫而光了。
崔司正被迁到别宫养病了。依如画看来,她那病是永远别想养好了。
崔司正这一去,平日里被压得沉默寡言、好似不存在一般的楚司正如今位居姚宫正一人之下,众女官之上,可人家依然温吞吞的不多事儿。
见惯了一朝得势鸡犬不宁的小人嘴脸,尤其是平日里被压抑的紧的往往傲慢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像楚司正这样的内外兼修一如往昔,不见半点儿异色之人,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
只是这楚司正是不是暗地里投靠了姚宫正?或者她和姚宫正一样本就是坤仪宫的暗棋?
这些,如画还无从知晓。
热闹的新年过去了,宫中稍显沉闷的气氛,被居住在庆霭宫偏殿的苏娘子查出怀有龙嗣这样的喜庆彻底吹散。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少了一个年老色衰的曹贵妃,还有无数个新鲜水灵的女人前仆后继,一个赛一个的貌美如花。
天子就是天子,利用过年摆宴的空隙,不仅成功的发掘出了漂亮的宫女苏氏,还成功地播下了种子。
苏娘子肚子尚平,就晋了才人,赐字“欣”。
本来是后宫有孕妃嫔一个按例的封赏,可不知怎么的就渐渐有风声传出来,说什么就冲着欣才人的“欣”字,曹贵人起复再无可能了。皇上顶多就是顾念着二皇子的脸面,让她在凉风台养老而已。
究其根本,原来曹贵人闺名曹瑜欣。
这就不难怪会有此说了!
宫中低等妃嫔赐字,向来都会避开高位娘娘们的名讳。曹贵人好歹也是高坐云端十几载,皇上怎会不知她名字中有个“欣”字?
明知故做,难道皇上不是在暗示曹贵人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保不齐的,皇上是在暗示将来顺利生下皇子,这欣才人当要效仿当年盛极的曹氏荣升一宫主位了呢!
一时之间,围绕着欣才人吹起来的这起子风声,引的后宫里人心浮动。
更有甚者,那些昨个儿还撇嘴嫉恨苏氏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狐媚子”的更衣、采女、常在们已经开始着手极力巴结着向身怀龙种的欣才人靠拢了。就连那些一宫主位们,也有人频频向欣才人示好,以示拉拢之意。
待到天气渐渐回暖,仿佛一夜之间,春天就已经落入大地。树上枝条开始吐发新芽,嫩得发黄的绿尖儿着实招人喜欢。
花木扶疏的连廊之下,冯德妃一袭青白绣裙,正立于书案前写字。
瑞香在旁边研墨,只见她家主子提笔斟酌词句,左手轻轻摁住纸角,迅疾地往下写着,似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对着字迹端详了会,方才抬头淡笑道:“不行了!好久不写字,下笔都生疏了!”
瑞香小心扇着风,好让墨迹快点干透,“主子哪里写的生疏了?依我看却是和在闺阁中的时候写的一样好呢!”
“瞧你,马屁都拍不好?过了这么多年还写得跟闺阁时一样,岂不是再说我的字不长进?”冯德妃细细叠好信纸塞进锦封,细心涂着浆糊,“就你这糊涂性子,还是早早放出去的好!这都二十好几的老姑娘了,出去了让珂儿好好给你选个老实本分的夫家……”
可话还没说完,瑞香已经红了眼睛犟嘴道“我不出去,死也不离开小姐!”连主子也不叫了,说完还赌气扔下了收拾了一半的书案,好似晚一步就会被她家主子给撵出宫似地跑掉了。
只是跑的太急了,迎面把从外面回来的乔姑姑撞了个大趔趄,险险扶住了廊柱才没有摔个四仰八叉。
等乔姑姑惊魂未甫地自己个儿抚抚胸口压惊,瑞香早跑的没影儿了。
乔姑姑气闷道,“瞧那丫头逃的跟要投胎似地,指定是主子您又旧话重提了!”
“我刚提了个头她就红了眼了!”冯德妃迎风叹气,初春清风仍冷孜孜的,“姑姑,我真怕有一天会护不住她,害的她跟她姐姐珞香一样的下场。姑姑,您帮我再好好劝劝她吧!”
想起早死的珞香,那个忠心护主的丫头,乔姑姑心口一片叹息,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想起自己的差事,凑近德妃身前小声儿道,“主子,周御医那边事儿成了!”
正在蹙眉神游的冯德妃闻言神色一喜,只是一瞬间那丝笑意又了无痕迹,淡淡言道:“皇后做的亏心事儿她自己个儿心中有数,由己及人,周太医透过去的消息,必然正中她多年的暗自疑心!那段时间曹瑜欣给二皇子和皇上送的点心、膳食里面每每都加了大量薏米粉,他们体健吃薏米是有益,可凑巧也频繁一起食用的三皇子向来体虚脾弱,焉能不病?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其实冯德妃自己也是在两年前才得知的这一秘密。珂儿对周御医一家有恩,这件事就是周御医用三年的时间翻阅脉案和进补的药膳胆子推断出来的结果。
皇后娘娘,当年没有你给曹瑜欣大开方便之门,我的佑玚早已娶妻生子了。若你知道那被你纵容的毒妇竟也在你的亲生儿子那里得了手,只怕要疯掉吧。
冯德妃猜的很对,两日后,翊坤宫的古玩玉器彩瓷碎了一地,随后悄无声息地被宫人们收拾的一个碎渣子都不剩。
徐皇后浑身颤抖、无力地瘫在凤床上,无声的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染湿大红的金丝龙凤呈祥绣枕。
如今纵然自己歇斯底里又能如何?玮儿终归是被曹氏那个贱人给害了去了。我可怜的孩子!
如果不是明不经传的周御医在太医院不得志,巴望着能出人头地,才费尽心机地查清症结。恐怕自己永远都无法得知害死玮儿的罪魁祸首是谁。玮儿在乾元宫里和皇上以及二皇子所吃的点心膳食一样都加了薏米粉,可玮儿早产体弱啊!千防万防,曹氏那个贱人,竟然想出这样歹毒的法子。难怪自己虽有疑心,但查了这许多年都不得而知。
曹氏,就是把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失子之恨!
从这一日起,皇后娘娘就病了,免了后宫妃嫔们的问安,足足躺了三天才见好。
博古架上取而代之的是又一番价值连城的珍品。
去翊坤宫请安的一众妃嫔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这屋子里的摆件要因时应景,哪一年不变换个七八十来回的?再说了,皇后娘娘的私库里多得是奇珍异宝,人家就是见天的换着新花样摆设也不愁没有拿不出手的东西!
有那入宫时日久、心思又细腻的宫妃倒是觉得不该啊?皇后娘娘向来都是每隔一两个月才会换换摆件,这回怎地一月之内换了两次。不过都是藏在心中暗自低估,八成是心思郁结都给砸了好出出气吧?
要真那样,还真是不稀罕,也算不得什么事儿。这宫里的嫔妃哪个没吃过平心散气的药丸子。
端坐在椒房殿的皇后娘娘明显地憔悴了不少,就是厚厚的脂粉也没有让她的脸色好起来。不过国母就是国母,身子弱这范儿可不弱,鬓间赤金九尾挂珠凤钗显得格外沉重,仿佛几欲不支就要坠落下来。
待到众位妃嫔齐齐问安起身,皇后笑着应了几句景,“冯妹妹今个儿也来了?看着起色是大好了?”
只见冯德妃扶着瑞香的手站起来欠了欠身子,温婉答道,“臣妾这身子病歪歪的,得了娘娘的恩典不必日日前来问安。如今开春了,这身子骨也精神些,就趁着能走得动过来给娘娘道个好儿!”
皇后满意地点头示意冯德妃坐下,“德妃妹妹向来知礼,如今四妃之位仅有你一人,得闲身子好了,就多出来走动走动,也替我看着些后宫哪里有疏漏的地方。”顺带的就连敲带打地言到了正题儿,“这马上新一届的秀女就要入宫候选了,众位妹妹可要以身作则,谨守宫规,不要被新人们给比下去了!”
皇后教诲,一众妃嫔只得再次齐齐起身半福下身子,“臣妾(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三月天,正是春光明媚。转眼间,新一届秀女已经入宫半月有余,这规矩也学得差不多了。于是,例行的赏春宴有开始了。
这赏春宴,是名副其实的满园“春*色”,醉人香。
有资格参加赏春宴的秀女不仅个个姿容出众,家里也都是有些根基的。趁着这个机会,秀女们可以在皇上跟前好好表现,留个好印象。对后宫一众嫔妃而言,不过是冒着酸水提前与有实力的秀女们联络感情、评估实力罢了。这后宫啊,最不乏的就是砌墙的砖头——后来居上!
秀女们都是精心打扮的,各宫嫔妃也都是珠光宝气,极尽奢华隆重。不过,今天最引人瞩目的还数欣才人。
远远的见安美人、蒋采女等人搀扶着欣才人,正在太液池四处游逛,三个月身孕几乎看不出身子,如此谨慎隆重显得格外可笑。
可就是这份可笑,也引得一众妃嫔心中不自在地酸涩不已,那龙种怎么就不托生在自己腹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