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芜收到了陵王府凌骆冰的请柬,有些意外。
她想起上次在丞相府里所受的屈辱,仍旧心有余悸。
她自然忘不了,上次百花宴上,骆冰郡主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还有,从丞相府里出来,那门口侍卫有意无意间所说的那一句话。
骆冰郡主竟然要请自己吃茶,怕不是鸿门宴?
一心想趋炎附势的薛氏,这次也有些忐忑。但是转念一想,得罪了骆冰郡主的人是夏安生,自己怕什么?就算是骆冰郡主迁怒,好像也与自家女儿没有多大干系。
上次的事情那是误会,只要解开了,同仇敌忾,没准儿还是一份交情呢。
不管怎样,骆冰郡主的邀请,是必须要去的。
夏紫芜这次学得聪明,打扮得不敢太过于张扬,已经做好了伏低做小的姿态。
宴请就在揽月楼。
夏紫芜一下马车,就遇到了相府千金岳可心。
岳可心见到她,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不明白凌骆冰如何竟然叫了她过来,岂不煞风景?
夏紫芜讨好地福福身子,岳可心却是置之不理,高傲地仰起头,擦着她身边自顾过去。
夏紫芜敢怒不敢言,官大一级压死人,同样,作为丞相府的千金小姐,自然也有高傲的资本。
她尾随在岳可心身后,低眉顺眼地进了揽月楼。
揽月楼里,凌骆冰倒是先二人一步到了,正靠在一旁的榻上悠闲地吃着丫鬟剥好的南瓜子。她养得一寸长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怎么舍得用来剥瓜子?
岳可心与她原本便相熟,因此见面之后并不多礼,一歪身子就坐在了凌骆冰的跟前。夏紫芜则要老老实实地给她磕头。
她们虽然是官家千金,但是没有任何封号与品阶。凌骆冰则不同,她是皇家的郡主,就算是朝中百官见了她,也是要恭恭敬敬地请安。
“郡主,今天怎么想起来到这里吃茶?这里的茶粗糙,怎么能入了你的口?”
“我听说这里新上了一种茶,最是清心明目,所以迫不及待地过来尝尝。”
凌骆冰冲着身边婢女使一个眼色,婢女立即会意,起身倒了一盏茶,递给岳可心。
岳可心低头瞄一眼手中的茶,茶汤金黄略带浑浊,闻起来一股扑鼻的苦香。
“这茶单纯仅看这茶色,可不及你府上的寿眉看起来清亮。而且闻着一股苦香,你不是最怕苦味吗?”
凌骆冰翻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对于我的喜好倒是心知肚明的。”
岳可心喜滋滋地道:“那是自然,你我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姐妹,我对于你自是上心。”
凌洛冰慵懒地伸个懒腰,意味深长地道:“的确如此,你我自小一同长大,相互之间最是了解。而相处久了,久而久之,许是潜移默化,许多喜好竟然也惊人的——相似起来了。”
岳可心并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相反沾沾自喜道:“这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一唱一答,对于跪在地上的夏紫芜完全置之不理。夏紫芜一直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认了这下马威。
凌洛冰笑笑,对于岳可心略带讨好的话不予反驳:“这好的东西,自然谁都喜欢。就像这揽月楼这名字起的,上九天揽月,月亮谁都喜欢,恨不能摘下来据为己有。可是,你也要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看看自己配不配,你说是不?”
这话就有些阴阳怪气了,听得岳可心一愣一愣。见凌洛冰凌厉的目光从地上的夏紫芜身上跳跃过去,便立即误会,莫不是指桑骂槐地揶揄夏紫芜?
她立即接话道:“郡主此言不虚,有些人一步登天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应该好生敲打敲打。”
夏紫芜将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言,只是不明白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这番冷嘲热讽又是所为何事?
凌骆冰吩咐一旁的婢女:“去给夏三小姐也端一杯茶汤尝尝。”
婢女听命,端过一杯,夏紫芜违心谢过凌骆冰的赏赐,便放在唇边浅抿一口。
茶汤入口,一股苦涩的味道立即在口腔之中炸裂开,迅速霸占了味蕾。夏紫芜吐也不敢吐,含着嘴里又苦得受不住,只能一抻脖子勉强咽下去。只觉得就连喉咙里都是苦的。而且那苦味直冲上来,就一直萦绕在口腔里,越来越浓。
这哪里是什么茶汤,分明是黄连。
“好喝不?”凌骆冰笑意盈盈。
夏紫芜紧紧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失态,现了神色,然后点点头。
凌骆冰斜睨她一眼,然后又催促岳可心:“愣着做什么,赶紧趁热喝。”
岳可心估摸着茶水也不再烫嘴,便小酌一口,正待在舌尖绕上两圈细细品味,一股冲顶苦涩令她差点就吐了出来。
她当时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凌骆冰这是什么意思,拿着黄连水给自己喝?
难不成自己无意间招惹了她?
“怎么样?”凌骆冰笑吟吟地先问岳可心。
岳可心将茶使劲咽下去,勉强笑笑:“就是有点苦。”
“苦就对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茶才是清心明目,免得被火气蒙蔽了心,有些事情看不明。你将这一杯茶全都喝了吧,也不枉来这一遭。”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岳可心便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是得罪了她了。
她讪讪地一笑,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颇为勉强地将茶杯往唇边凑了凑,委实没有勇气再喝第二口。
凌骆冰又冲着丫鬟使个眼色:“这么好的茶可不能浪费了,将桌上剩下的多半壶尽数给了夏三小姐,让她全部喝完。”
丫鬟低声领命,夏紫芜顿觉苦不堪言,愁眉苦脸道:“郡主殿下,这茶,委实难以下咽。”
凌骆冰轻哼一声:“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一心想着一步登天,做梦想着高攀定国侯府,这必要的苦头自然是要尝一尝。”
夏紫芜这时便顿然警醒过来,原来根在这里。
“不敢不敢,郡主殿下,紫芜有自知之明,怎敢高攀定国侯府,想来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一旁的岳可心顿时也就明白过来,这场鸿门宴的含义。
凌骆冰心仪喻惊云,这件事情她知道。凌骆冰可不止一两次地在她跟前炫耀过喻惊云。听说,前两日,定国侯府在挑选世子妃,这夏紫芜应该不会是不自量力,也参选了吧?
不过,凌骆冰将自己叫来话中有话地这顿敲打,又是什么意思?自己又没有掺合。
凌骆冰一抬手,就拿起一轴画卷,狠狠地摔在了夏紫芜的脸上:“不敢高攀?那我问你,你的画像怎么会出现在定国侯府?难不成它自己生了翅膀飞过去的不成?”
画像掉落在地上,展开来,露出夏紫芜斜靠花树,一脸娇羞的模样。
凌骆冰不屑地轻嗤一声:“搔首弄姿,一副狐媚的样子,跑去勾引我惊云哥哥,还真的妄想能做定国侯府的世子妃吗?也不照照自己这幅德性。”
她的话里极浓的怒气,而且醋意蒸腾。夏紫芜不傻,自然立即领会过来,这位郡主大人莫不是心仪喻世子?
她语无伦次地央告道:“这……这,紫芜有自知之明,对于世子妃的位份从来不敢肖想。许是……父亲自作主张也未可知。”
“贱蹄子!”凌骆冰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不做世子妃,那你是想做什么?做妾,还是侧妃?只要能嫁进定国侯府,让你做一个通房丫头你都心甘情愿吧?惊云哥哥竟然还夸奖你明艳照人,真应该让他亲眼见识见识你这幅贱兮兮的模样。”
这话令夏紫芜心里顿时一顿狂喜,喻世子夸奖自己明艳照人?难怪那么多参选世子妃的,这位骆冰郡主偏生为难自己,莫不是喻世子一眼相中了她夏紫芜,所以令这位骆冰郡主生了醋意?
原本她还真的没有抱多大希望。觉得喻惊云那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寻常庸脂俗粉入不得眼,那么多名门闺秀全都踏破了定国侯府的门槛,自己想要从里面脱颖而出,自然不易。
可是凌骆冰的话令她心里的希望瞬间腾空而起,就像夜空里绽放的烟花一般,五彩斑斓,延伸出无限的光明来。
这种欢喜自内而外渗透出来,凌骆冰从她微微勾起的唇畔看出了一丝得意,瞬间怒气蒸腾,从岳可心手里夺过那杯茶,一扬手,泼洒在她的脸上。
这杯水淬不及防,还好已经不再热烫,但是足够泼醒正在遐想中的夏紫芜。
她不敢抬头擦,只是忙不迭地叩头认罪:“郡主饶命,郡主饶命,紫芜不过是草芥,怎么敢入了世子爷的眼睛?紫芜错了,紫芜再也不敢。”
夏紫芜磕头如捣蒜,凌骆冰心里的气焰方才消下去一点。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惊云哥哥岂是你这种货色可以觊觎的?今日,本郡主也不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以后,离惊云哥哥远一点,否则若是被我知道了,你要小心你的狗命!”
好汉不吃眼前亏,夏紫芜哪里还敢顶嘴?一直磕头央求,指天骂地地发誓,以后再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