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的到来引得大家又笑了一阵,刘广元几步过来慈爱地抱起孙子,亲了亲他肉嘟嘟的脸蛋,笑道:“来——,爷爷给明明拿——”他拖着长腔进了里屋,拿出一盒奶砖回来,放下明明,把奶砖放到一个搪瓷快餐杯里,倒上些热水漫过了奶砖,又弯腰抱起孩子,顺手递给明明一把塑料小手枪玩着,转身坐在椅子上逗弄着。
“这是您的孙子?吆,这么大了,胖乎乎的。你跟嫂子没少费心吧?呵呵——”丁亮笑道。
“呵呵,疼了也是白疼,等不上他孝顺喽!”刘广元笑道。
“人家的你倒是舍得?”朱长忠接话笑道。
众人边笑边吸烟喝茶看着他忙碌,一时无语。朱长忠也不再开口,兀自吸烟。丁亮自然觉得有必要张嘴,这样干坐似乎很不舒服。他“嗯”了一声问道:
“朱庆鹏的那个孩子挺好吧!”
“胳膊腿都没了,还能好哪里去啊?”朱长忠笑道。
这句话等于噎了丁亮一下,他尴尬的笑笑道:“是啊,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马富国也跟着叹气赞同。
“多亏了你们啊,要不是镇里想的周全,庆鹏更不好混啊!”朱长忠笑道。
刘广元明白朱长忠的话,这是给丁亮和马富国下台阶呢,毕竟他们是客人,便接话道:“还不是罗书记挂着!要不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
“嗯,是啊——是啊!——”丁亮正愁转不到主题上呢,赶紧接话道,“这不,到年底了,罗书记百忙之中还牵挂着,让我们过来看看,有什么困难。”
马富国闻言暗笑,心想,你别又替书记许口吧!他拿眼瞅瞅丁亮,意思是哥们哎,别嘴上没把门的!
丁亮看在眼里,会心的眨巴了一下眼,心里道,别慌啊,稳住了再说。
“小百姓过日子不就求个吃饱喝足过安稳日子,有什么野心?再说回来,无权无势的,有野心也是瞎折腾吧!就那点本钱,敢折腾吗?一折腾啥都没了,说不定连命都得搭上,是吧?能折腾的不是一般人哪!呵呵”朱长忠意味深长说道。
“那是那是,还是老大哥说得实在!都这样,不容易啊!都一样,都一样的啊。”丁亮附和笑道。
人们呵呵笑起来,明明皱着小眉头困惑的看看他们,一付忧郁的样子。马富国看着,想起来自己的儿子,不禁感到了几分亲切,他逗弄了明明几次,无奈明明眼生,不搭理他。刘广元便让明明叫他“大爷”,明明只是执拗的摇头不顾。一会,许茹芸进来,刘广元把奶砖的吸管插了进去,把奶砖递给明明,明明丢下手枪,小手抱起奶砖呼噜的吮吸着,许茹芸便抱着孙子出去了。刘广元看看朱长忠,朱长忠点点头,刘广元心里便有数了。
丁亮觉得主题似乎又绕远了,正琢磨着如何转回来,却听得刘广元笑道:
“丁镇长,马书记,你们大冷天的来也不容易,我们明白罗书记的意思,但请给罗书记捎个话。他见咱们也罢,不见咱们也罢。咱们不过是求个明白,谁的钱都是钱,来来去去总得算个清楚。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镇里的钱,老百姓看得见,心里明白,可刘广河就这点钱也算不清,还不给大家一个说法,到哪里都讲不过去吧?不是咱们故意跟镇里为难过不去,是他刘广河跟大家跟镇里过不去,跟政府过不去。那几百个群众签名白纸黑字,不是咱们吃了糊盐放闲屁吧?事实摆在面前,一个村干部,不为老百姓办事,投机倒把吃喝舞弊,这叫为人民服务啊?啊?——我们两个都是党员,那党章上怎么写得都知道?你们也是党员吧?嗯?不是给老百姓做事的?当官不是为老百姓当的?那个那个七品芝麻官咋说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是吧——”
朱长忠边听边暗笑,却不得不忍住,狠吸几口烟宣泄出来。丁亮和马富国听的是哭笑不得,一头雾水迷茫,一脸潮水汹涌,面面相觑,无言以对,齐齐心里悲叹:这个暴发户,没上过大学,怎么这么能摆摆?连点缝都不留下!好话孬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尽了。得,这一趟,白来不说,更是没脸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丁亮和马富国不得不借故叉开话题,故作闲谈了一阵,怏怏地借口离开。朱长忠和刘广元挽留不住,只得笑着把他们送出了大门。在许茹芸也遗憾地挽留丁亮和马富国时,刘广元和朱长忠望着他们灰溜溜的身影驱车远去,彼此开心地哼笑起来。许茹芸却抱怨他们不该让他们走的,人家好歹也是官哩!
碰了一鼻子灰的丁亮和马富国没有在发动摩托车,两人神情落魄的边走边聊。
“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折腾个啥呢?”丁亮叹道。
“看看,碰钉子了吧,我咋说来?”马富国笑道。
“不碰谁知道是钉子?钉子还有软硬哩。不能碰?就用锯搓了!”
“人家都把话说绝了,咋去?”
“一群拗熊!嘿嘿——”丁亮呲牙笑道。
马富国也无奈的笑了,叹了口气:“唉,你说,见了广河书记咋张嘴呢?”
“都够拧的,也不看看行市!芝麻大的地方,何苦呢?明摆着让自己下不来台嘛,还不见好就收,儿女都成家立业了都。对了,刘书记家的老二结婚了吗?没有,我说咋么没个信呢?”丁亮耷拉着眼皮埋怨道,“见缝插针吧!兴许那些人帮着提提醒。”
“吊!他们才不当这个孬人呢!喝酒还差不多——”马富国忿然道。
两人边走边聊,一直到了刘广河家门前。屋里的刘吉民眼尖,马上说道“来了”,一边推门迎出来,后面的几个人也跟着出来笑脸相迎。刘广河的大儿子刘金贵早就过来递烟倒茶了,便随着众人一起出来。
看到众人,丁亮刚才还锁着的双眉一展,堆起了一脸的**明媚,朗声笑道:
“刘书记,又来麻烦啦!”
马富国推着摩托车,笑意盈盈,空出右手来冲大家打招呼,
“刘书记!刘会计!”刘广泰没有职务,只好也冲他点头示意。刘广泰心里有些落寂,却不得不笑脸回赠,进走几步,要过来抢着推车,不料被刘吉民早已抢在手里推走了。
“你说这话就是——见外!——”刘广河沉下眼光,粗大的手指满把攥住了丁亮的细手,一使劲,丁亮禁不住“唉吆”讨饶。
“娘们的手!呵呵——”刘广河扭头冲别人大道。
“文人嘛,一肚子墨水,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呵呵——”众人跟着哄笑起来,刘广泰谄笑道,掩饰过去刚才的不快。
“什么文人?!臭知识分子罢了,本本主义。问问他们什么叫拔节啊?啊,什么叫菜要浇花?啊?不会了吧!嘿嘿——”刘广河偏偏不放过他们,逗笑道,这才放过了丁亮,又握了握马富国的手。丁亮和马富国只是赔笑,由着他们打诨,随着走进了屋里。
“人家不罗罗你这个,净是些高深的学问!”跟在后面进屋的刘吉民笑道。
众人呵呵的笑着。丁亮这才把心一横,孬人也不是说当就能当的,我就当一回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