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啊!——”是刘金福母亲吴冬梅慈爱的声音,还含着几分焦虑。
“怎么了,妈?”刘金福的心沉甸甸的,看看忙着照顾顾客的马小玲,边接电话边走了出去,扭头对马小玲说,“我一会回来!”出门寻了几步,便靠着路灯杆子上继续听电话。
“唉,小福啊,你老爹又喝多了,又睡觉了。刚才来了镇上的几个人,什么书记镇长的,一大桌子的,刚走了。你爹听你的,你劝劝他,让他少喝点,他不是血脂稠嘛。”
“嗯,我知道了,妈。那些人来干什么?”
“还不是朱长忠他们引得。听说他们又要到县城上访,镇里就来人了。说是到了年关,要考什么核,不让朱长忠他们去,对领导人不好。真是的,管他们啥事?还不是你爹受罪呢!又不缺他们吃喝,咋就不好了?——还说扣你爹的工资什么的。唉,就一百多块钱,有啥好扣的?大不了不干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又不让我开口,他自己还喝闷酒,这样下去你爹不就垮了嘛!——你说这些人怎么就非得跟咱们过不去呢?要是以前,早就把他们当反革命抓起来了!当官的也不管管!唉,你爹也不让我给你说,怕影响你。”
“对了,你跟琳琳咋样了?没闹心吧?你俩都小,不知轻重的。唉,你可得好好的待人家,多好的媳妇!——你哥过几天就回来,说是没活了,到时候带着琳琳回来一趟吧,你哥也没见过。因为给你买房子,你嫂子常常耷拉着脸,连孩子也不让跑过来吃饭了。唉,没感冒吧你?天冷了可得注意,别热了就脱——”
吴冬梅唠唠叨叨的给儿子说着她的牵挂、生活的琐碎,这亲情让刘金福眼角湿润起来,他能体会到老妈的心焦。
刘金福知道老妈说的“考什么”指的是政绩考核,每年底都这样,要是有上访的,估计当地部门的领导人考核分数就高不了,高不了就可能影响升迁,影响升迁呢?唉,大家不过都是一个磨盘上的蚂蚁罢了。
可是刘金福除了能劝慰父亲看开点,少喝酒,还能做什么?他能劝阻刘广元他们吗?再说了,那几百个签名可不是吃素的,就算他们想退,也是不可能了。人啊,走过了头往往就没了后路。他刘金福在这里舒服,可好多事能他能改变、左右了嘛?
刘金福沮丧的叹口气,一边答应着,一边询问他奶奶和父母的身体,劝慰着忧愁的母亲。母亲的话里包含着期望,也让刘金福暗暗咬牙,一定不辜负琳琳!绝对要混出个人样来!俗话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他混好了,也是给父母争争脸面。
就在母子俩电话联系之时,刘广元家里正聚集了七八个人,热热闹闹的谈论继续上访一事。
八仙桌两旁,朱长忠自然坐在了首座,朱长德坐在下首,打工没俩月回来的刘吉顺依旧找了个马扎坐在一边,(六妮后来的丈夫)马志勇正在家闲着无事,也赶来凑凑热闹,其余的几人分散坐着。屋子本来就杂物众多,人们乐呵呵的挤在一起,刘广元说笑间便倒茶递烟。屋里烟气浓郁压抑,以至于刘广元的老婆许茹芸进来了呛得直咳,皱着眉头含着笑,捂着鼻子赶紧出去了,同辈和小辈的男人们便嘻嘻哈哈的打趣她。
“志勇,听说你谈了个老婆?”刘广元笑道。
“哪里啊。八字还没一撇呢。”马志勇嘿嘿笑道。
“你看你得意的!还没进门呢,就成了老婆呢?还小婆呗!”刘吉顺笑道,众人哄笑起来。
“嗯——大叔,你说,这刘广河跟镇里唱得是哪出戏?这不是给咱们出难题吗?”刘广元清清喉咙道,其他人便停下来看着。
“哼,是个难题。大家伙都看着呢!不过刘广河自以为能耐大吧?他没当看出来镇里把他晾起来?”朱长忠早就琢磨好了怎么开口。
“怎么晾起来了?”“是啊,怎么个晾起来?”人们都感到奇怪。
“这个钱是镇里出的,对不?那是镇里为老百姓做的,不是他刘广河的功劳。他不过是张张嘴,跑跑腿。老百姓说镇里的好,政府好,会说他刘广河的好?他的罪过就一抹二胡茬,没了?这不就晾起来了?”
“啊哦——”人们这才恍然大悟道,无不感叹摇头。
“也不全是吧,总得有人张嘴跑腿才行啊。再说,他不是给祥明买了辆轮椅吗?”朱长德低头寻思了一会,提议道。
“嗯,人是他得罪的,他买辆轮椅也是应该的。”刘吉顺冷眼冷语道,“二叔,你老人家要是觉得这个人可怜,干脆啊就走人,跟着朱长明学学,给刘广河要点烟酒钱!”
“呵呵,你看你这孩子!咋说呢?我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是吧?”朱长德毫不在意,反而嘿嘿一笑,搭在二郎腿的左手食指指了指刘吉顺道,“你呀你呀,跟你爹一个臭脾气!一嘴狗牙!——”
“呵呵呵——哈哈哈——”众人哈哈笑起来,刘吉顺也跟着大家哈笑,他不过是故意刺刺朱长德罢了。众人都知道他好闹,常常歪鼻子瞪眼,一咂嘴跟真事似的,不过是唬唬人罢了。众人笑意犹存,刘吉顺便继续道:
“到年底了,他们考核最怕的就是上访了。咱们就是要上访,不能因为一辆轮椅就便宜了他。”
“嗯,是,镇里帮歪鹏是应该的,谁叫你是政府来?政府就是给老百姓服务的,不是打发叫花子。”刘广元正色道。
“是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咱们要是就这样散伙了,大伙的签名咋办啊?咱们还有脸在这里待?”朱长忠神情有些凝重
“大叔,我说句不中听的,这个事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看那秋菊打官司,告当官的,容易吗?再说,人家有后台呢。”只是在听的马志勇插话道。
大伙一听,也感觉到了压力,这几百号人的签名,可是实实在在的信任和期望,怎么能半路撂挑子呢?
朱长德心有不甘,可又不愿得罪大家,总觉得这样访下去也不是个头,合伙掏钱不说,他刘广河也不是吃素的,要不咋能做书记,得意这么多年呢?
大伙正皱着眉头抽烟呢,突然听到许茹芸在门外喊道:“他爹,快点去拉拉架吧!广泰他两口子又跟他儿媳妇闹起来了,都动棍子了!”说话间,她推开屋门一脸慌张的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