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八点。高墙环绕的县政府门口宽约10米,一道栅栏式不锈钢电动门连在粗大的门垛子之间,与东面的垛子离开了有四米的宽度,上班的人们络绎不绝,目不斜视神情淡定推车而进,不时有黑色轿车鸣笛缓缓驶入。探眼望进去,最北面是一栋六七层高的灰色大楼,一扇扇玻璃窗户鳞次栉比,往跟前看来,绿树红花,翠竹洒阴,其间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洞天。
“还是县政府好啊,你看那镇政府,破破烂烂的。”朱庆鹏赞道。
看来望去,却见到东面的垛子里就是两间出厦的保卫室前,一个身穿藏青色保安制服,高个结实四十多岁的汉子正皱眉戒备的审视着他们。没等他们开口,那保卫员用了他们熟悉的乡下话朗声道:
“你们有事吗?”
“有事,我们是——上访的。”朱长忠大大方方接话道。
“上访?”那汉子眼光一闪,随即对屋里隔窗而望的另一人保卫员喊了一句,“老李!”屋里的老李应声出来,同样是四十多岁结实魁梧的汉子,个头矮一些,几步赶过来,审视一番刘广元他们。高个的汉子便告诉了原委。刘吉顺感觉自己有些紧张,心跳加速起来,一丝恼火袭上心头。
“上访的?”那矮个汉子老李闻听,有些犹豫紧张的望着他们,他也是同样的乡土话,“你们是哪个村的?”
“刘家店的。”刘广元镇定答言道。
“刘店?”那老李突然眼光柔和起来,“嗯,你们过来签名吧。德顺,你给吴科长打个电话。”
那个高个唤作德顺的人便转身进了保卫室,拿起电话,边拨边看着他们说话,随后出来两人小声叽咕几句。朱长忠递烟给那个唤作老李的矮个汉子一支,那汉子点头接过来,自己打火吸着了。朱长忠自己也吸着一支,留神观察。等刘广元他们一一签名完毕时,朱长忠慎言问道那个矮个的汉子道:
“听口音,老李哥是刘店附近的人?”
那个矮个的汉子展颜笑道:“我老家是你们西边的赵家沟的。”
“哦哦,我说呢!”朱长忠笑道,“姓李的人不多啊?”
“是人不多啊。”
“是啊,我一个表妹夫就在你们赵家沟,他媳妇是当庄的,就姓李呢!”
“哦,呵呵,我知道了。”李保卫吐出口烟气笑道,“好多年不回家了。你们这是——”
朱长忠便长话短说,简单的介绍了他们来访的缘故。李保卫同情点头,并指给他们说,去四楼东楼梯南边第二个办公室就是信访局,局长姓韩,今天刚好在办公室呢。
其实朱长忠他们不知道,保卫科刚才接到电话时就把情况反映给了信访局长韩成功通了电话。韩成功思忖了一下,说让他们进来,门外车来人往的碍眼,马上让办公室主任王强给马口镇委书记罗修平通了电话,告诉他们刘家店的四个村民来县里上访了,让他们赶紧来领人。
接到电话的罗修平登时火冒三丈,马上安排副镇长丁亮和包片的管区书记马富国两人赶紧到镇里来领人,声色俱厉的斥责了他们一顿。丁亮和马富国立刻要了一辆车心急火燎的匆匆往县政府赶来。
朱长忠他们哪里知道这背后的故事?依然对两个保卫人员连连感谢,并在李保卫的一再推让之下,坚持丢给他们两包烟就匆匆离开,直奔大楼而去。“还是有熟人好啊!”刘广元边走边叹道。
他们谨慎的沿着宽阔的灰色水泥楼梯一路拐到四楼,沿途有办公的人上上下下,多是衣冠楚楚之人,也有跟他们一样的几个农民不知来办何事,居然昏了头不知所往,只好挨个屋门询问。
众人前后跟着,往东一找,抬头便见到信访局的门牌,底下是一扇枣红色漆面光滑敦实的屋门半掩着。站在最前面的刘广元伸手敲敲门面,推门进去,只见明亮的屋里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两张枣红色的办公桌两边,正扭头看着他们,那阳台上有一叶兰什么的常绿花草。
“你们就是刘家店上访的?”右边的那个身穿青色休闲服的中年白脸汉子起身迎了过来,一脸郑重。
“是啊,您是韩局长吧?”刘广元朗声问道。
“都进来吧,坐。我是办公室主任王强,有什么事给我说就行。”王强道。
朱长忠有些失望的望着王强,欲言又止,心想见见真佛就这么难吗?他注意到写字台左边的那个二十多岁的人只是扫过他们几眼,便依旧低头整理他的资料,他跟前是一台四四方方仿佛小电视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表面疙疙瘩瘩的玩意。
这个更不像那个韩局长吧?”他目测了一下屋里空间,南北长约八米,东西宽约四米,除了东北墙角的两具一人多高的文件橱,白色的墙边他们坐的几把黄漆色的椅子,再无它物,非常简洁。阳光从南面的两扇连体的灰色大玻璃窗外被过滤进来,光线变得柔和了许多。事后,刘广元告诉他们,那台黄色的四方东西不是电视,是电脑,里面啥都有呢,谁家装了这个,就是与时俱进了。
接下来,一脸严肃的王强询问刘广元他们上访的缘由。刘广元便一五一十的细说了经过,并把群众的签字展示给王强看。王强边听边点头,看到了那几张签名纸,这才微笑道:“你们反映的问题,我会如实上报给领导,具体处理还得交给你们镇里办,我们不能越级,是吧。这样吧,你们先回去,镇里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刘广元暗道,这话听着怎么熟悉,可是却又无法追问,扭头看看朱长忠他们,他们也是一脸的无奈。“我们去过镇里好多次了,可是无人管哪!”刘广元试探道。
“不会没人管的,群众的事就是大事。你们放心,耐心等待,总会水落石出的。你们四个中有两个是党员吧,嗯。党的纲领,制度规范你们应该懂的,绝不要激动,更不要鼓动群众,违反国家政策不说,也事与愿违了,是不是啊?——两位老同志?”王强语重心长一番话,却目光柔和,含笑而语。
“这个请王主任放心,我几十年的党龄了,自然明白。没人敢闹事,我们就是求个明白。小百姓过日子不容易,他刘广河对不住群众,办了昧心事,应该给群众个交代。”人有言来,我有去语,朱长忠照样说的滴水不漏。
“好好好,这个政府相信,毕竟是老党员啊,呵呵。”王强终于朗声笑道。连对面那台电脑前地年轻人也抬头附和而笑,朱长忠四人自然也跟着笑起来。屋里压抑的气氛居然变得轻松起来。
这时,屋门被敲响了两下,有人探头进来。刘广元他们一看,居然是丁亮和马富国他们!刘广元眉头一皱,冷冷的盯着他们,默不作声。人们霎时都沉默起来。
丁亮跟马富国先是跟王强两人打过招呼,然后强作笑容道:“长忠大哥,你看啥事不好说,非得到县里来解决吗?走吧,有车,一起回去吧。”
“——坐不起啊!”朱长忠笑道。
“你看看,这是啥话啊?”
“实话!”朱庆鹏冷笑道。
“老同志啊,你们先回去,安抚好群众,等消息吧。”王强起身圆场道。
“好,麻烦您了,王主任,我们就等消息,省得再来回跑,是吧?”朱长忠笑道,言毕便起身往外走,刘广元他们依次跟上。王强无奈的苦笑摇头,看看丁亮他们,示意他们跟上。丁亮和马富国便点点头,一起跟了出来。
他们默默的下了楼梯,一直到了院里。丁亮和马富国执意要刘广元他们一起坐镇里的车回去,可是刘广元他们坚决不坐,甩开丁亮他们,跟保卫员含笑道别后,出了大门,一行四人,大踏步扬长而去。
“麻烦喽!”马富国叹道,他看看手机,抱怨道,“才九点多。”
“是啊,恐怕他们不止是县里吧,市里、省里都有可能。唉,多大点事啊!”丁亮笑笑道,“走呗!回去挨批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