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中的藤洛猛然惊醒过来。
墨乞儿不知何时醒了,正站在藤洛面前,惊醒了藤洛,墨乞儿脸上有歉意,也有埋怨。“怎么这样就睡着了?”
墨乞儿把藤洛扶到台阶上,又要去拿大碗,被藤洛喊住。
“把个大碗摆院子中间,真搞不懂你。”
睡姿不好,藤洛感觉脖子有些发酸,慢慢活动一会,感觉稍微舒服些,头脑也清醒了一点。
还是惦记着江九天的事,藤洛说道:“江举人这事还真够麻烦,我担心他借不到钱的。”藤洛说完,摇摇头,叹了口气,“小七,你知不知道,他为啥要找胡胖子借钱?”
“还能为了啥?!为了‘女’人呗!”提起‘女’人话题,墨乞儿的火气突然窜上来了。“还不是为了他那个相好,雨嬷嬷!”
“你别急啊,详细说说,咱们也好研究下一步怎么办。”
“这个雨嬷嬷啊,说来还真不简单。”墨乞儿还真听话,藤洛让他详细说,他倒从雨嬷嬷的身世讲开了。“她啊,原来是咱这通天县所属的东平府的当红唱曲艺人。”
“唱曲啊?”藤洛皱皱眉头。
“你别想歪了,咱天保朝,艺和妓那可是有着严格界限的,雨嬷嬷当年可是红透江宁行省的铜牌歌艺。”
墨乞儿详细向藤洛介绍起来。
前朝李昏虐王不修纲纪,致使天下大‘乱’。天保太祖剐了李昏虐王后,建立了天保王朝,整肃纲纪,对各行各业都加以规范,包括各类艺者、妓者都要进行登记造册。
歌艺和妓者属于两个不同的行业,均由教坊司管理,并发放腰牌。有了腰牌,才能从业。
客人光顾,艺、妓都要先展示自己的腰牌,各个职业的腰牌均不相同。比如妓者的腰牌上,是美‘女’坐莲图;而歌艺的腰牌上,是燕语莺声图。如此,则不会‘混’淆。
有了这样的规矩,则客人不可强破艺者卖身;艺者也不可勾引客人行事,如有违反,客人和艺者都要治罪。
“至于治什么罪,我可不清楚,老‘色’鬼一准背得滚瓜‘乱’熟。”墨乞儿道。
在这一点上,藤洛不由得佩服天保太祖成贤,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种规定的确便于管理。
只是……
藤洛又想起了把“偷窃”和“谋匿”划等号的《天保律》来……
“这雨嬷嬷可不简单,她可是铜牌歌艺。”
“铜牌是啥意思?”
原来,天保王朝的腰牌相当于营业执照,分金银铜纸四个类别,也可以说是为每个从业者划定了在本行业中的等级。
“铜牌才排第三位啊,至于那么厉害吗?”藤洛问道。
“厉害得很呢!”墨乞儿眼睛瞪得很大。
墨乞儿继续给藤洛讲解。
通常从业者,只能获得最普通的纸腰牌。只有少数技‘精’业纯者,才能获得铜腰牌。
“不是还有金银腰牌吗?”
墨乞儿很严肃地解释道:“金腰牌,那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只有达到业内宗师级别,才有机会得到,记住啊,是有机会而不是一定能。不要说拥有金腰牌,普通人这一辈子怕是都未必见到任何一个行业的金腰牌。”
“小七,你见过金腰牌?”不知为什么,在墨乞儿叙述的过程中,藤洛感到墨乞儿应该是见过。
藤洛又怀疑起墨乞儿的身份来,但他答应过墨乞儿,不会强迫他说自己的过去。
墨乞儿看了藤洛一眼,很怪异地挑挑嘴角,答非所问地继续介绍:“这别的行业,有少许银腰牌。妓者,也有少许持银腰牌的,但这种级别的妓者,莫说是在这通天县,就是连东平府都未必能有。你就别惦记了!”墨乞儿还不忘揶揄藤洛一下。
藤洛微微一笑,任由他胡说。
墨乞儿又道:“可是这艺者,就很难有银腰牌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藤洛茫然地摇摇头,他当然不懂。天上没有艺者、妓者,藤洛的那些同伴,也就是其他的大罗宝树护法,虽然暗地里经常猥-琐地羡慕人间这些欢娱之事,但藤洛从不搀和。
“唉,看来,你还真是个没开窍的生瓜蛋子啊……”墨乞儿叹了一声,又轻声嘟囔了一句,“也不枉豆腐‘露’一片痴情啊……”
“小七,别瞎说。”藤洛的脸红了。
墨乞儿叹够了气,继续给藤洛解释。既然身为艺者,不论歌艺、舞艺,除了擅长唱歌跳舞,一副好身材、一张漂亮脸蛋也是必须的。
这个藤洛自然懂,像东天部公主那种模样,若是上台唱歌跳舞,客人非掀桌子、砸场子不可。
“领取金银铜牌,除了才艺出众,还有从业时间规定。有型有貌还有才艺,这样的艺者,你觉得能等到够资格领取银牌的时候吗?”墨乞儿问道。
“哦……”藤洛明白了。出众的铜腰牌艺人,都是‘色’艺俱佳,没等到可以申领更高级别腰牌的时候,就一定会被有权或有钱的人相中,或明媒正娶,或别院养着,自然就离开这个圈子了。
“那雨嬷嬷呢?”
“这雨嬷嬷啊,容貌虽非国‘色’天香,但据说年轻时,嗓子极好,起码在江宁行省,是没人比得过的。”
听墨乞儿这么说,藤洛回忆起昨天在蚂蚁窝的一幕,的确,那雨嬷嬷的嗓音的确好听,只不过当时她一直在和胡胖子吵闹,藤洛只顾着听吵的内容,没注意她的嗓音。
藤洛突然想起另一个声音青衫的声音。青衫的嗓音较一般‘女’孩子低一些,如果说青衫的嗓音像古筝,低而悠长,那雨嬷嬷的嗓音就可以比作竹笛,高而清脆。
藤洛倒觉得古筝之音更加符合自己的心‘性’。
墨乞儿没注意到藤洛的心思已经溜了号,叹了口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唉,只是她命薄啊。”
原来,雨嬷嬷出‘色’的才艺,征服了一大家公子,公子家里虽不同意,但那公子却着了魔一般喜欢着雨嬷嬷,并最终如愿,将雨嬷嬷娶为小妻,整日厮守,抚琴作歌。
怎料,没几个月,那公子家突然遭了难,老爷子和雨嬷嬷的丈夫都被抓进了天牢,并最终死在狱中。婆家破败,并将灾祸迁怒到雨嬷嬷身上,将怀有身孕的她赶出了‘门’。
“唉,倒真是不幸……”藤洛为雨嬷嬷感到难过,“那她和江九天怎么认识的?”
“那个老东西,年轻时就不检点,否则也不会在船上干出那事!”墨乞儿一提起江九天好‘色’之事,就气愤不已。
江九天自幼聪颖好学,小时候便得到很多当代名士的夸赞,父母便对他更加溺爱,任由他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泡场子捧艺者的事没少干。所谓才子爱佳人,江九天也对年轻时的雨嬷嬷仰慕不已,但那时他才气虽大,却不过是个举人,而后来成为雨嬷嬷丈夫的公子家庭背景远远胜过江家,因此江九天只有苦恋的份儿了。
待到雨嬷嬷婆家遭了难,雨嬷嬷怀着身孕被赶出家‘门’,而此时,江九天因船舱‘艳’事,功名割去,还被赶出家‘门’,后来,两个人都流落到在这通天县,几年前相遇了。
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人便相好了。
江九天有才,写了很多美妙的歌;雨嬷嬷会唱,把这些歌演绎到极致。只是,遭遇不幸,又带着孩子,雨嬷嬷年纪大了,容颜也渐憔悴,虽无法再现往日风采,但靠着唱曲,倒还可维持生计。
听了江九天和雨嬷嬷的故事,藤洛感慨颇多。虽说江九天落到今天的地步,算是咎由自取,但雨嬷嬷却让人怜悯。不过,两个人一个写曲一个唱曲,终于相好,多少也算欣慰。
不过,虽然不富裕,但也衣食无忧,那为何两个人还要找高利贷借钱呢?
藤洛难免疑问。
这个问题,墨乞儿也说不大清楚,甚至以前根本不知道江九天借债之事。
“我分析啊,老‘色’鬼八成是中了胡胖子那伙人的套!”墨乞儿在这方面,远比江九天机灵得多。
墨乞儿的判断倒和藤洛的猜测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