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姨娘的身体在养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渐渐平缓,虽然没有康复但总算是没有继续严重下去,期间陈嬷嬷虽然没有在明面上出手相助,但到底还是敲打了府中的奴才,就连今年的炭火份例,都暂时无人贪墨,韩姨娘也算在这深秋的日子里,过上了温暖的日子。除了韩姨娘,大夫人的小女儿真姐儿也不知是受了风还是转天体弱,竟也得了风寒,一天几碗的中药,让这个平日里性格跋扈的小姑娘脆弱的只能躺在床上哭泣,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夫人总觉的是因为前阵子江河决堤引来了祸事,便决定带上丫头去东山的天奉观祈福,希望能求得上天庇佑,趋吉避凶。于是,在这一年,大夫人要比往年早了一个月前往天奉观,而随行人员除了陈嬷嬷外,还有二等丫头仙衣以及三等丫头云双露双,以及雪双,其余包括大丫头在内都留在了府内,这让有心人一眼就瞧出,大夫人想要培养仙衣成为一等丫头,而云双露双自然可以接替二等的位置,至于雪双,她年纪还小,路上到可以逗个乐子。
决定好了人员,由于道观偏远,夫人要祈福又需时间,所以他们必定是要在道观里住上一宿,只是两个贴身的大丫头都不去,便只有仙衣挑起了大丫头的担子,不但衣食住行都要管好,还要约束三等的丫头不得出门丢了脸面。仙衣自己倒是没带什么换洗的衣物,只跟着秋景将夫人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后,带了母亲的行李,最后还查看了三等丫头们的东西,这才叫人装了车。
离府这一天天还没亮透,仙衣是早习惯了大夫人去道观祈福的步骤,可三等丫头们却从来没有体会过,再加上近日在正院里度日,一早也不用她们伺候,性子难免散漫了些,尤其是雪双还是个孩子,这跟着走起路来都头晕晃荡,让仙衣不得不先将雪双弄去后头的马车里。这次出行,主要的马车只有三辆,大夫人和陈嬷嬷一辆,丫头们一辆,还有带的东西一辆,其余粗使的婆子还有家仆护卫又是若干,虽不至于浩浩荡荡,这阵势也不是普通百姓摆的起的。
马车刚刚开启的时候,仙衣就得了吩咐,留在了丫头的马车里,想是夫人要么是想要小歇,要么就是又和母亲有事密谈,仙衣不用去老板那里伺候,也乐得留下靠在车壁上打盹,其余三人见仙衣都睡了过去,当然不会硬扛着,也纷纷东倒西歪的迷糊过去了。仙衣原想着路途遥远,按照往年的习惯,夫人大约会歇息一个时辰才会叫人进去伺候,谁知车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被卡在了半道,竟是动也动不得了。
仙衣是最早清醒的,她就在睡梦中听得外头有人高喊,随后乱糟糟的声音吵得人头疼,随后云双与露双也醒了过来,只有雪双孩子心性,到是沉在梦中,一点没有影响。
“仙仙姐姐,可是外头有什么变故?”其实说起来,云双还要比仙衣大几个月,但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不叫姐姐就要叫姑娘,到还不如姐姐亲切。
仙衣虽然是丫头,可大户人家的丫头比小户人家的姑娘都要精贵,在路上掀开车帘被外头人瞧见是忌讳,不说给自己找什么麻烦,就说如果让人传了小话,也算是给自己的主子丢了脸。所以仙衣并未直接的掀开窗帘,反而小心的露出一角偷偷观瞧,如此一来,外头的声音也传了进来,竟有不少外乡口音,仙衣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粮食减产,江河决堤,这莫不是真被她乌鸦嘴了,难民真的都上了京吧。
忽然,就在仙衣疑惑的时候,外头不知是哪个女人居然尖锐的喊了一嗓子,直吓得云双与露双一哆嗦,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这都是什么人呢?”云双强制镇定道。
“我听着什么饿死人了,不会是别处来讨饭的吧?”露双活泼也聪慧,联系起来到猜对了一二。
“都少说点,这可不该咱们管的。”放下了窗帘,仙衣摸着枕着自己膝盖睡着的雪双,淡淡的说道。
“可听起来真可怜。”云双绞着手里的帕子,白着脸道:“虽然当初我后娘卖了我,可到底也没让我饿着,家里也实在是养不起人了。”
云双到是一向的老好人,虽然秋景的性格也软和,但到底是大丫头,还有一份大丫头的气度,她除了正院里的这些个亲近人来往比较随和外,并不会随便施恩。可云双不同,也许是因为曾经的经历,也许是她的性格使然,总之她一直坚信谁都有难处,能帮就帮一把,甚至有些时候,仙衣都觉得没必要相助的时候,她都会含着泪拿出钱来,这按照仙衣前世的说法,就是有那么点子圣母情节,说是讨厌到是没有,不过深交的话,仙衣也不会选云双,起码两人的三观不同,说也说不到一处。
仙衣没有回话,只等着车队慢慢一点一点的往前行使,此时走到一处,也是巧了,乍听地窗外有个孩子哭叫不停,气息却是不盛,不一会儿又有护卫过来驱赶,哭喊声听着确实有些揪心。就在此时云双从桌上飞快的拿起几块糕点,就想从窗户处扔出,却被手疾眼快的仙衣一把夺过,那软松的糕点被仙衣捏在手中,很快就碎成了细渣,不能吃了。
“仙仙姐……”云双被仙衣冷冷的眼神唬了一跳,却又心疼的看着仙衣手上的糕点,想着若是刚刚被扔了出去,也许有人能够捡到,救人一命。
“你若是自己不想活了,就出去,可别连累我们!”若是平日里,仙衣完全可能装嫩撒娇,玩笑而过,可今日她却板着脸,看不出一丝笑意。
“我只是……只是可怜他们……”云双低下头,双眼红了起来,平时她对谁都好,谁也给她几分面子,就连秋景这样的大丫头都喜欢她,大夫人见她勤快也从未刁难过,这恐怕是她学规矩以来,第二次遇到的冷脸,心里总有些委屈。
仙衣低头看着手里的残渣叹了口气道:“若是还好好放在桌上,此时我们都能吃了。”
露双看看仙衣,又看看云双,小心的问道:“是不是扔出去不好呢?”
仙衣将糕点渣拍了拍,捡到一旁,才道:“此时一旁都是难民,若是有吃的扔出去,那些为了食物可不管你是哪家的大人亲眷。”
露双若有所思,可云双却抬头难过道:“那就给他们食物啊,我们带的也够吃呢。”
“我以前听人说,南边闹灾荒,有人路过一个村子,就露了一个馒头,结果连车带人都被扣下了,最后那人都被难民烹食了,很是残忍。”露双拍着胸口,想象那个场景,脸色微微发白。
“这可是京城啊!”云双显然有些不信,双眼迷茫。
仙衣知道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自然也不会没事干给人家仔细解释,说不定云双还会在心里认为她身在高门,心肠冷硬,完全无法与她们这些草根有着同样的共鸣。
就在仙衣担心难民暴动,云双不忍就此离去的时候,马车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仙衣微微舒了口气,却发现雪双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有点迷糊,却娇憨可爱,仙衣不觉也跟着露出一抹暖暖的笑意,雪双一见,眼睛微微弯起,露出嘴角一个浅浅的酒窝,随即又打了哈欠道:“姐姐可是到了?”
童音散在有些沉闷的车厢里,云双也缓过神来,收拾了一番后,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块糕点放在雪双手里,小姑娘看到香喷喷的点心也从仙衣怀里出来,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吃着,一场尴尬就这么随之散去。
马车突出重围,终于回归了通往道观的道路上,仙衣与几人再不提之前难民的事情,只是说说笑笑,再在一起讨论个绣样还有近来正房创新的吃食,随着马车不停的奔跑,道观也越来越近。
沛国人信仰道教,他们和邻国陈国不同,陈国大多信仰佛教,道教也随着大周国的分裂而慢慢没落,可相对于陈国佛家繁荣,沛国人却依旧尊重着传统,所以道观在沛国随处可见,但真正称得上香火鼎盛,万人朝拜的,就只有京城这一座天奉观,据说观内老祖曾是一位得道的仙人,之后在此收徒授业,还能解决不少当地百姓的疑难杂症,以至于京郊附近的百姓都称此观为仙观,上千年来,哪怕换了两个朝代,这里依旧是屹立不倒,就连皇家人都时常前来论经祈福。
由于前去道观的人实在很多,于是历代观主就定下了几个日子,这些日子里大多是封观的,还可接受一些喜静的达官贵人,不被冲撞,大夫人身为从五品的员外郎夫人自然也有了这个荣幸。可今日也不知是老天要和金府作对,还是今日不宜出门,路上一番波折也就罢了,但眼瞅着就要达到道观之时,马车突然又被人拦在了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