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漫天,鲜血染红了整片山崖,一口巨大的石棺横亘在山崖中央,从中流淌出黄水,汇成一条河流,沿着山崖落下,形成一条瀑布。
土地被青草覆盖,呈赤色,仿佛被血染了一般。
“那棺里为什么流水?”梨涡惊诧。
“黄泉水。狐帝非正常死亡,神性力量被消耗,无力抵抗邪气,致使发生尸变,生出黄泉水。”谛神逸主动牵起她的手,语声幽幽:“古来征战,到头来,一切皆成空。”
“黄泉,地府?”梨涡诧异道,在她故乡,这两个词一般连在一起,皆与死有关。
“自古以来就有轮回之说。但这一纪元,还没有人创出轮回,还在尝试之中,也许未来有惊艳奇才走上这条路。”谛神逸眸光流转,含了些笑意道:“你故乡有地府?”
“有地府、轮回说法,但无人能证实。”梨涡摸了摸下巴,笑道:“我们那提倡科学,不要迷信。不过,我一直觉得有修仙之人。”
谛神逸略一沉吟,问道:“你说的科学是指相信事实,迷信是指沉湎虚妄?”
“大概就这意思。”梨涡迟疑。
她眼波流转,得意洋洋:“我故乡虽没有修士,武比不过你们这世界,但在文方面却是半点不弱。”
“诸子百家,诗词歌赋,工商农田,祖先留给了我们太多的精神文化。”
“你对你的故乡的感情很深。”谛神逸微微一笑。
梨涡笑眯了眼,挥了挥小拳头,豪气干云道:“虽然我对故乡的记忆愈见模糊,但我是汉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眸光微动,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以前叫姜羽遥,在那里生活了近十七年,我很想念我的父母。近十二年不见,他们大概都老了。”
谛神逸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我有个好友,她叫姬芷炎。她与我的观念不同,不认可修仙之说。若她同我一起来到这修仙世界,怕是观念会大转变。”
说罢,她又笑了起来:“穿越之时,我们还在泰山讨论过,她觉得远古有一段极为辉煌的文明,而我觉得那时候有神仙。”
“也不知父母近况如何。”梨涡遥望了眼天际,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多时,她抓了抓头,干笑着说道:“对着一口石棺,我实不便倾诉衷肠,总觉得很怪。”
谛神逸收回目光,径直拉着梨涡向石棺走去。
黄泉水飞溅,梨涡提着裙摆,踮着脚尖走路,苦着脸问道:“靠它那么近做什么?”
谛神逸却是不答,眸中射出两道光束。
轰的一声,石棺一阵微颤,棺盖朝旁移去。沉闷的声响,伴随着流水飞溅,棺中升起一缕缕黑雾,恍若打开了地狱之门。
梨涡下意识后退一步,双手紧握着谛神逸的手,惊慌中亦有好奇:“这棺中有什么?你之前说它……尸变?”
“虽然尸变,但却不会产生意识变成地尸。”谛神逸身形一动,在梨涡惊诧的目光下,带着她跳入了棺中。
另有乾坤!
晴空碧如洗,一弯湖泊碧水粼粼,青草遍地,其内点缀着几簇小花。一处小茅屋矗立在青草地上,隐约可听屋里人的谈话声。
“父亲,母亲去了何处?”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梨涡心里一惊,凝眉透过窗户望向屋里。但可惜,从她这个角度只看得到屋里的部分摆设,却看不见半个人影。
“我们在棺中?”梨涡诧异问道,四处看了看,青山水秀,空气怡人,美不胜收,如此风景竟是在棺中?
“这是被狐帝炼化出的小世界,纳于棺中,回放昔日场景。”谛神逸解惑,顿了顿,又道:“一沙一世界,万物皆有灵。”
木门发出咯吱声响,梨涡顾不得其它,偏头看去。
房门已打开,男子一袭火红的衣裳,如同一团灼灼燃烧的烈火。他立于门边,霎时便吸引了梨涡的全部心神。
这个男人有点妖!梨涡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他如罂粟般迷人,却一点都不媚,反而很高洁。
但不知为何,她看不清那赤衣男子的相貌,或者说,是她无法铭记他的相貌,看一眼便忘一眼,无法铭记在脑中。
他很英俊!这是她心底残留的感觉。
在他脚边有两个小孩,粉雕玉琢,如两个精致的瓷娃娃。其中那个女孩脸上挂着泪珠,拉着他的衣袖,锲而不舍地追问她母亲去了何处。
小男孩倒很安静,虽不曾如女孩一般追问,但也紧紧地盯着赤衣男子。
“已死。”清冷的声音,平淡的语调,赤衣男子垂眸,一片淡然。
“不可能,你骗我!”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手不断地抹眼泪。
“父亲,为何会如此?母亲怎会……”小男孩上前一步,漂亮的小脸上含有一抹质问之意,更多的是怀疑之色。
赤衣男子沉寂半晌,俯身将小女孩抱起来,微微上扬的唇上似乎含有一丝苦笑:“你母亲散道,已逝。”
场景突换,烟雨蒙蒙,霞光万缕,瑞气蒸腾,一道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如一尊盖世无敌的大魔神。
另一边,赤衣男子神色淡然,嘴边挂着一丝血迹,手持一杆□□。同对面那滔天魔影相对,他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却不知为何,他不显丝毫的弱势,那般随意地站着,却能与黑影平分秋色。
黑影一阵摇颤,苍老的声音中含着一丝虚弱:“狐帝,就此罢手如何?”
赤衣男子抬眼,声音无悲无喜:“你本寿元不足,且身负重伤,我若罢手,你会危害天下众生。”
“何必呢,你也身负重伤,不打算活了吗?”另一道声音响起。
“战到这一步也够了,你非要不死不休?”第三道声音出现,平和的语气中暗含一抹威胁。
“我很好奇,若停战,你们如何修复伤势?”赤衣男子淡淡道。
半晌没有回音,黑影遮天蔽日,威势盖天,邪与冷并存。
“你们寿元不足,如今伤重,只能吸食众生的生命精气,方可痊愈。”赤衣男子一声冷笑。
他的眸光冷冽,整个人的气势凌厉起来,持着□□朝黑影走去。
“你到底要如何?”第四道声音中杀意浓浓。
赤衣男子眸光炽盛,轻声道:“自然是杀到你们不敢出世。”
“好大的口气!”黑影摇晃,威势更大,重逾万钧的威压笼罩,竟将一方大地生生压得沉入。
“你很强,颜儿寻了个很不错的夫君。”黑雾中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仿佛自远古传来,带着浓浓的古韵,在这片天地回荡,他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弃天帝。”说完,赤衣男子沉默一会,枪尖射出的神芒划过大地。他迎风而立,淡淡说道:“她是你的女儿。”
“颜儿性子顽劣,想来给你造成不少麻烦。”弃天帝温和的笑道。
“她受你指使,才会出现在我身边?”赤衣男子轻声问道。
“算是吧。”弃天帝含笑道。他自黑雾中走出,一身古旧的衣袍,满头黑发披散,双眸熠熠生辉,似笑非笑道:“颜儿很想见你。”
赤衣男子闭了闭眸,左手轻抬似乎想阻止,却在见到弃天帝身旁的女子后,顿了顿,又放了回去。
那女子很漂亮,莹白的瓜子脸,湿漉漉的大眼仿佛会说话,含嗔带怨。她乌发如云,五官精致,纤腰不足盈盈一握。
这是梨涡唯一能铭记的容貌,除那女子外,无论是赤衣男子还是弃天帝,她都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颜儿,去你夫君那。”弃天帝推了女子一把。她轻飘飘飞出,双眼含泪,痴痴地望着赤衣男子。
“你不该来此。”赤衣男子平静道。
名为颜儿的女子双眸微垂,神色中有一抹黯然,小声说道:“我很想你,也很想两个孩子。”
赤衣男子沉默少许,方才抬手替她顺了顺额间乱发,神色中有少许温柔,眉眼间似有些笑意。
一如当年,两人相爱时。
“你受伤了。”颜儿语带哭意,以衣袖替他擦了擦嘴边血迹,声音中有些许哀求:“别打了,他是我父亲,我不想你们出事。”
赤衣男子动作一顿,半晌认真道:“你父亲曾发动过三次动乱,残害无数生灵。今日我若不杀他,他为了疗伤必会再次残害……”
颜儿猛然打断他,哭嚷道:“可他是我父亲,也是你的岳父!”
“他杀的无数生灵中,难道就没有别的小孩的父亲么,那些孩子去向谁哭诉?”赤衣男子平静问道,似有不忍,替她擦尽眼泪。
“我不管,他是我的父亲,你杀了他,我会恨你的!”颜儿威胁道。
转瞬,她又哀求了起来:“我们回小山村过平静的生活,别管这些了,你不是也向往平凡的生活吗?”
“我为帝。”赤衣男子似有不舍,却还是坚定地推开颜儿,依然温柔道:“非是不愿,只是不能。”
“平定动乱是我的责任,守护众生是我的信念。无论何时,我也不会抛弃我的责任与信念。”赤衣男子顿了顿,一指点向颜儿的额头,赤霞如汪洋起伏,淹没了这片天地。
“离开这里。”他轻声道。
赤霞消退,颜儿的额间浮现一朵赤莲。她紧攥着他的衣裳,呓语:“家里梨树已结了果,枫叶已漫天际,我们回去好吗,孩子不见我们会哭闹的。”
赤衣男子俯首,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温柔却残忍道:“我告诉他们你已死。”
颜儿怔忡,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为什么?”
“我已将他们封印,你寻不到他们的。”赤衣男子答非所问,见颜儿执着追问,他叹息一声:“你们的行事风格,我不认同,我不希望我的血脉由你教导。”
“那是我的孩儿,你凭什么这么做?”颜儿的情绪很不稳定。
这时,黑雾弥漫。瞬时将颜儿卷了过去,赤衣男子并未阻止,只轻声对颜儿道:“你额间赤莲会助你离开这里,我挡下他们。”
弃天帝拥住颜儿,柔和笑道:“颜儿,你若是走了,这一生都见不到你的孩儿。”
颜儿神色一变,几许犹豫,爱与恨交织,最终鼓起勇气坚定道:“你若要杀我父亲,就先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