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勋总是时不时的出神,等到幡然醒悟自己在想什么的瞬间,又凭着理智立刻把自己再重新扯回来。
彭瀚生走到他身边,还好他没看他,否则一定会在他向来无懈可击的从容面孔上发现一丝裂痕。
瀚生和易勋几乎是同时成为沈渊的下属的。同样是年少无依,两个人在被沈渊救赎之前却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彭瀚生从小就是街边上胡同里的小混混,稍微大了点,就成了大混混。而易勋被一位老中医收留,谋得技艺傍身,却没想到收留他的老人此前是市呼风唤雨的人物,老来躲避仇人在市隐姓埋名。可惜善恶临头终有报,老人最终殒命在仇敌枪下,而易勋在重新认识他生存的环境之后,成长得不再那么纯洁。
与徐宴的深沉不同,彭瀚生为人热情,又跳跃感极强;易勋沉沉静静的,总有种奇异的清贵之气。两个人一个杀手一个医生,一动一静,却格外的投缘。在彭瀚生,易勋是他吐露憋不住的秘密的唯一人选;在易勋,彭瀚生是他谋求“同类”感的至关重要的人物。
易勋在心里祈祷着,可是彭瀚生不是上帝,他听不见。他嘴里说出来的,恰恰是易勋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名字。
“哥们儿,我真的觉得,秦抒和渊哥之间,已经拧巴得像个死结了。这一道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自己解开,如果是借助外力,恐怕渊哥也不会容忍的……”难得,他说话的语气不再如以往那般吊儿郎当,而是深切的在为渊哥担忧伤怀。一桩桩事叠在一起,换他是秦抒,也做不到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可是看样子,渊哥并不准备放过她。
易勋心里疼了一下。他远比彭瀚生要理智,看透的东西也远比他多。他有的时候真的希望自己不要活得那么透彻明白,至少糊涂一些,能少一些让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多一点轻易获得的满足。
他相信,剖开表皮上的这股疼痛,内里还有更大的空洞在等待着他。就像隐藏得深深的龋齿,挖开龋坏的小洞,看到的永远是一大片超出小洞面积的**。他不愿面对。
“秦抒躲着渊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我就见了她一面,就记得她脸色很难看,还有那个金怀表……我知道多问多错,可是让我憋着也实在是难受啊。”
易勋沉默。
“得了,你不告诉我就算了。让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万一哪天说漏嘴了还”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渊哥对秦抒做的事么?”
“什……啊,你说……”
“渊哥一直在找机会弥补,或者说是一直在找秦抒这个人。现在终于找到了,你认为,他还可能放手让她走吗?”
彭瀚生心里一咯噔。如果“深度”那晚的女主角真的是秦抒,那岂不是……他咽了口唾沫。他不敢说。易勋一定不知道,秦抒和渊哥真正的渊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定了。秦抒对于渊哥的重要性也早在那个时候就显露出点眉目了,何况渊哥出事的当天,在车祸现场守着还差点操作不当害了渊哥的,正是他彭瀚生自己啊。
甚至秦抒胳膊上那个纹身的照片,也是他拍下来给渊哥的。
当初沈渊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谁救了他。他一向冷静得可怕,居然在昏迷的时候也对自己的生命流失一清二楚倘若不是得到了外力的救助,或许在高速公路上,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彼时渊哥神情里的执拗让彭瀚生震撼,他颤抖着手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沈渊看模糊的身影,只看得清手臂上的墨色纹身,清丽的玉兰花,十分醒目。
然后他看见沈渊的眸光,仿佛幽深的海底浮起星点,那其中隐藏着的痴狂和执念,已经足够让彭瀚生见之震惊。
也是从那一刻起,渊哥就把秦抒当做是属于自己的了吧。可惜修炼未满,上天仍要让他们继续磨合,却不知这种互相的折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
易勋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生硬地交代了一句:“把该看好的人看管好了,小心别在秦抒跟前再说漏了嘴。这回你总该小心些。”
彭瀚生陡然清醒过来,随即庆幸没有被易勋发现什么端倪,这个秘密还能继续藏下去。可惜,渊哥总不肯把这个渊源的开头讲给秦抒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