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初未来反反复复睡不,好不容易熬到白昼,初未来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满怀信心迎接一个下雨的早晨。
蒋慕是个称职的居家女人,一日三顿丰富却不失精致,于她而言,这是生活的乐趣之一。
“谢谢竹妈妈。”初未来嘴角粘了水果酱,却不曾在意,自顾自地吃着。“吃完早饭,我想去看看田心。”初未来满怀心事,总是放不下田心。
竹易如收起晨报,喝一口纯牛奶,“未来,你太敏感,我们要相信田心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初未来固执己见,坚持着:“你不懂,迷情的女人容易走火入魔,眼里只有心中的男人,其余一切置身事外。田心走出你的阴影本是好事,却因为我再尝一次爱情苦果,这次的情况只怕更不乐观,有过甜蜜的回忆更叫人迷恋。”
蒋慕认真地听着二人斗嘴,不愿干涉,至始至终未评论过一句。她一心惦记着盛宝文,他该登门拜访了,否则西雅图的日程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竹妈妈,”初未来细心观察蒋慕的面部表情,蒋慕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过分的沉默却引起了初未来的注意。“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只要我再回西雅图,你就带我到加拿大旅游。”
“记得。”蒋慕神色淡然地微微笑着,一张好看的脸至今依旧迷人。
竹易如会心一笑,初未来脑袋瓜里那些想法他一目了然,却不拆穿,加拿大,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
二人再次摁响田心别墅的门铃,然而,这一次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难道田心外出了吗?”初未来蹙眉,白皙的脸朝阳光望去,像是乞讨一点遥远的温暖。
竹易如看看手表,九点十分,是外出了,还是没睡醒?
初未来怄气地后退几步,仰头朝二楼高声喊道:“田—心—”
“嘘—”竹易如伸手捂住初未来的唇,在耳边轻声责备道:“这里别墅挨着别墅,别吵到邻居。”
初未来望着二楼面向马路的窗台,久久不肯低首。终于,她像是发现了异状,“啊—”地一声仰空尖叫,娇小的身体开始不住颤抖,双脚发麻,竹易如将她用力抱住。
“怎么了?”竹易如双手握住初未来的肩,不解地抬起头,朝初未来刚才仰视的方向望去,他逐渐眯细眼,终于将视线聚焦在某一处。
二楼的窗台,两边的窗帘都已经拉上,却由于中间一个悬挂着的身体,没有完全将外界隔开。竹易如认出了那套衣服,以及那个身体的主人。
他双手一抖,刚被稳住的初未来终于重重地滑落在地上。大地顿时一片死寂,两人像是与世隔绝般听不见任何来自初春的声音,连阳光都顷刻间黯淡发黑。只一瞬间,整个世界便失去所有光芒,变得暗无天日。
初未来坐在地上良久,眼神呆滞,身体颤抖得厉害,神态木讷如偶,身体歇斯底里。看起来像是灵魂早已消亡,只剩躯壳苟延残喘。
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初未来开始落泪,随后整个人趴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那个名字,她再也叫不出声。那个昨日还和她抱怨恋情苦涩的人,如今不再有烦恼,不再参与这个世界的任何事,一花一草与她何干!
竹易如愧疚地蹲在地上,沉重的心情压得他喘不过气,心头绞痛,他痛惜田心的早逝,那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生命。初未来的一切举动他都听之任之,他已无力劝慰,连自己都成了需要安抚的一名。
生命是那么脆弱,一场车祸,一次生病,或是纵身一跃,或是长线一悬,便一命呜呼。
初未来的喊叫声引起了恰巧经过的好事者围观。
路人不知所以然,只见一对年轻男女,留在别墅门前,一个捶地痛哭,一个半蹲哀思,此情此景怎一个悲凉了得。却不明为何,屋里的主人良久不肯替两人开门。也许,门一开,这双人便能恢复如常,欢乐腾腾。
初未来缓缓朝门口爬去,竹易如接收到初未来传递的信息和目的,恢复了一丝理智,他走到初未来身边蹲下,制止她进一步前进,“案发现场,我们不能破坏。”
初未来置若罔闻,执着爬行,匍匐前进,我怎么可以让她孤零零地留在上面?思至此,初未来哭声更甚,万箭钻心之痛让她痛不欲生,虽生犹死。
竹易如心有灵犀,痛她所痛,正准备飞身撞开这扇隔开生死之门。
邻居一位老太太走出家门,见状如此,她打消了报警投诉的念头,恰巧赶在竹易如撞门之前走近别墅,用一口流利地英语问道:“发生什么事?”
竹易如困难地用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回答:“她不在了。”
老太太像是回忆起什么,安慰道:“她还在,昨天,大概是接近傍晚的时候,有人来找过她,一个很高很漂亮的亚洲人,那应该是她的朋友,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房子。”
老太太的话使竹易如再也按捺不住,奋力一击撞开了门。
竹易如走到初未来身边,将她扶起,进屋前向老太太点了点头,“请报警,她遇害了。”
竹易如将初未来扶起,拽在腋下,步履艰难地爬上二楼。这段距离很短,却超越生死。两人耗费了不少力气才抵达二楼。
田心卧室的门大敞着,像是在等候第一位有心人的到来。
竹易如在门口两米处停住,低头看了看怀里魂不附体的初未来,“我知道你很想进去,你准备好了吗?”
初未来机械地朝田心的卧室望去,深邃的瞳孔此刻了无光芒,身体依旧在哀恸地抽搐着。她一动不动地呆立在竹易如止步的地方,忧伤的脸庞挂满泪痕,泪珠滑落,沾湿了地板。眼泪,像是要永无止境地流下去,直到她的身体干枯,直到她的生命枯萎。
初未来双手紧紧地搂着竹易如,不知是害怕他逃避而去,还是不让他独自前进。
竹易如于心不忍,无力面对却又必须面对。怀里的人像是花光生命的所有力气,只为一见田心。她哭腔之凄厉,是那样决裂地嘶喊,那样疯狂地崩溃,那样触动神经地悲悯。
她的哀绝,撼动了他整个世界,震撼了他整个灵魂。
亡灵,你的离去不留一丝生命的气息,带走爱你的人的全部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