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夜和凌尺素并不急着回小竹林,两人雇了一辆马车,沿路观光。凌尺素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川江夜,这让川江夜很惶恐。然而这只是凌尺素发自内心的自然之情,甚至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两人路遇一家茶店,便停车歇脚。
川江夜找了一个位置,笑道,“这里比较凉快。”
凌尺素微微道,“确实。”
两人坐下慢慢饮茶。
“你就是那个孤落主人川什么夜?”
一个傲慢的人。
川江夜早已注意到这个人,也感觉到此人不怀好意,却不曾想此人居然识得自己。
“与你何干?”
川江夜自顾斟酌。
“我能猜出你是谁,你认为我会是谁?”
川江夜轻轻一笑,道,“我没兴趣知道阁下是谁。”
那人即道,“我就是…”
川江夜也即起身,拦道,“哎,别说,我怕受不住。”
那人却道,“我就是第一快刀人见怕!”
川江夜笑道,“疯如九犬兮人见怕。原来阁下便是这句话里的主人,幸会。”
凌尺素虽不想川江夜戏弄那人,但也不管进来,只坐着忍着笑。
人见怕闻言大怒,指着川江夜道,“你!”
川江夜又道,“阁下稍安勿躁。我看阁下坐在一旁看了许久滴水未进,这么热的天气果真不好受。不知阁下想不想坐下来一起饮壶茶?这茶非常好的。”
人见怕气却忽然消去,反而笑道,“我今天是要跟你比刀法的!”
川江夜笑道,“可以,但我要先饮茶。”
人见怕果然坐下来等着,却不饮茶。
川江夜慢悠悠饮着,情知比试势不能免,便道,“阁下执着,我很佩服。不过我听说阁下打架打不赢总使卑鄙手段逆转局势,我以为这样是不会进步的。”
人见怕腾地一怒,“什么叫卑鄙?你知道什么叫卑鄙?老子告诉你,这叫兵不厌诈!你没打赢老子便没有资格说长道短。”
川江夜平常之态令人光火,“唉!我只是担心打过之后阁下只顾找牙,而顾不得聆听教诲了。话说回来,我总是喜欢先发制人,以期达到最好的效果。”
人见怕不耐烦道,“少啰嗦!快喝茶。”
川江夜一笑,“我如何饮茶,快还是慢,牛饮还是细品,就不劳阁下挂心了。”话既说完,川江夜自顾着又悠悠饮茶。
凌尺素一直淡淡笑着,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来吧!”
川江夜饮茶完毕,起身请道。
人见怕早已不耐,见状闻言,左手一抛,右手一拉,刀出斜指于地,刀身一侧,嘤的一声,果真有几分风采。
“你的刀呢?”
“阁下的刀是好刀,却用得并不好。阁下砍得到我,自然就看见我的刀了。”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人见怕快刀乱影,一直将川江夜逼到树林里,凌尺素跟着追出,店里其余几个行客欲看热闹,却不敢贸然动作。
川江夜被逼进树林,不过诱敌之策。及进入林里,川江夜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又避开人见怕进招,跳开数步道,“该我了!”
“夺神斩!”
川江夜大喝一声,身疾影速,已腾空劈将下来。人见怕因受喝声一惊,回神时惊觉刀气临身,胡乱横刀硬挡。
“卟!”川江夜却是拦腰一击,树枝打在人见怕腹部,随之“哐当”一声,人见怕横架着的刀不由控制,掉落在地。
“卟!”又是沉沉一声,人见怕软软地跪倒在地。
川江夜将树枝扔掉,立在人见怕旁边。
人见怕恨道,“为何…不是斩?”
川江笑反问道,“为何要是斩?”
人见怕强忍道,“口口声声仁道侠义,却是如此卑鄙!”
川江夜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到阁下如此迂腐。这叫兵不厌诈,懂么?”
人见怕闻言扑倒在地。
凌尺素见状便想过去扶人,川江夜拦道,“尺素,小心有诈。”
凌尺素听到川江夜唤自己尺素,脸一红,道,“川大哥,他伤得不轻。”
川江夜笑道,“没事,我有分寸。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吃一堑长一智。”
凌尺素闻言突然呆住,直望着川江夜一动不动。
川江夜惑道,“尺…哦,凌姑娘,怎么了?”
凌尺素忽地抱住川江夜,已是泣道,“你是洛大哥,你是洛大哥!”
趴在地上的人见怕挣扎欲起,懵懵不清楚眼前状况,心里却以为“打赢了也不至于要如此庆祝,实在可恶,可恨!”
时光倒转,川江夜已不是川江夜,而是洛子歌。因为仰慕江南风物,洛子歌偕同小弟逍遥一游。
闹市上,洛子歌与洛白衣翩翩而行,不意凌尺素带着两名丫头施施然而来,两人对视一眼。凌尺素热情似火,桃花面,梅花影,雁落秋波,直令洛子歌心动不已。
双方走近,洛白衣看着洛子歌痴态,只微微一笑,道,“大哥,你这样看着她,她要倒霉了。”
洛子歌闻言猛然收回目光,与凌尺素一揖。
洛白衣却已前趋道,“姑娘,我大哥方才看着你,不知你有没有看着他?”
凌尺素吃惊不小,她没有想到在江南竟还有人比自己更放肆无礼,即笑道,“看了又如何,你大哥很幸运!”
洛子歌上前又是一揖,笑道,“姑娘,舍弟放浪形骸,恃才傲物,本无歹意,毋须与他一般见识。”
凌尺素见洛子歌上来,笑道,“我叫凌尺素,未请教公子大名。”
洛子歌一揖,简略道,“洛子歌,幸会。”
“嚯!”凌尺素蔑然一笑,又道,“原来是封刀天下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怪不得如此气度不凡,不过…”
“不过什么?”
凌尺素掩嘴一笑,“不过气度不凡的只有你的大哥!至于你…啧啧,太过妖冶,我看不适合做个男人!”
凌尺素此言一出,两名丫头忍不住扑哧而笑。
洛白衣收住笑道,“你也不适合做个女人!”
“妖人!敢来撒野!”
“巫婆!在下不敢!”
凌尺素登时火冒三丈,几欲出手打人。
洛子歌及时拦道,“凌姑娘,请勿动气,犯不着。”
“确实。”洛白衣转身离去。
“哟,不得了还!”凌尺素又想追上教训,偏就着了小偷,洛子歌眼疾手快,将小偷抓住一拉,过肩一摔,接着一拧,“咔嚓”一声,小偷的右手便脱臼了。
凌尺素只看得目瞪口呆,因她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打斗。
“洛公子,你…他也没怎么,何须…”
洛子歌方才还见凌尺素气势汹汹,以为凌尺素不是绝顶高手,也须有大本事,不料却真是嘴上刀,笑道,“没事,我有分寸,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吃一堑长一智。”
川江夜忽道,“凌姑娘,有人看着。”
凌尺素早已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
凌尺素见洛子歌轻描淡写,英豪间散出潇洒,忽地拉住洛子歌,笑道,“尺素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班门弄斧,只见吆喝了。”
洛子歌猝不及防,略略一窘,道,“凌姑娘,有人看着。”
“喂,凌姑娘,你请冷静,你这样让我很惶恐。”
凌尺素越哭越厉,越抱越紧。川江夜无奈,任凌尺素哭着抱着。人见怕趴在地上,悲愤交加,竟尔昏死过去。
两人已牵着手漫行。
余下路程已不赊,川江夜应凌尺素要求,弃了马车。
“川大哥,抱歉,尺素太过激动了。”
川江夜苦道,“无事,无巧不成书,这不怪凌姑娘。”
凌尺素忽然停住,久久不语。
川江夜也停下来,笑道,“怎么了?”
凌尺素鼓起勇气,道,“川大哥,你既答应牵着尺素,便不应再称呼尺素凌姑娘。”
川江夜道,“好,凌姑娘的要求我都答应了。”
凌尺素闻言极不高兴,看了川江夜一眼,即将头撇开。
川江夜笑道,“尺素,我们走吧!”
凌尺素心花一放,拉起川江夜即往前跑。忽又停住,川江夜上前看时,凌尺素的眼泪已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川江夜抿了抿嘴,道,“尺素,怎么又哭了?”
凌尺素越想越不对,抱住川江夜道,“川大哥,我到底能不能找到洛大哥呀?洛大哥怎么了,为什么迟迟不来找我?
“我好怕。白衣没有时间找洛大哥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川江夜久久无言以对,终于忍不住道,“尺素,若是他的脸不再是那张脸,换了一张陌生的脸,你还会喜欢他么?”
凌尺素闻言一惊,退开道,“你说洛大哥他?你说…啊,川大哥,你知道洛大哥的下落对不对?你…”
凌尺素脑子轰地一声,恍然抱住川江夜,颤道,“你是洛大哥,你真的是洛大哥!”
川江夜不语,渐渐地,终于抛开了所有的隐瞒,紧紧将心爱的人抱住,再不想让她从自己身边走散。原来命运纠结,终是避无可避。
既已表明身份,凌尺素转眼活泼起来,像只快乐的画眉鸟,一路欢呼雀跃。川江夜看在眼内,心中喜悦非常。
“川大哥,以后我要叫你洛大哥呢,还是川大哥呢?”
“洛大哥,以后我叫你川大哥好呢,还是洛大哥好呢?”
凌尺素不停地问,川江夜只得不停地回答,“都好,都好,尺素怎么叫都好。”
凌尺素咯咯直笑。
川江夜莫名一动,忽将凌尺素抱住。
凌尺素只觉川江夜抱得很紧,暖暖道,“川大哥。”
“川大哥不必担心,尺素不会让自己有事,绝对。”
凌尺素既猜中了川江夜莫名生出的情愫,川江夜唯觉更加苍凉。
“川大哥更不会让尺素有事。”川江夜望着心爱之人,又笑道,“川大哥没有担心,川大哥是喜极了。”
凌尺素幸福一笑,跳出几步,呼吸着林野的气息快乐道,“川大哥,我感觉这个武林已经安宁了,自云天一隅之后,整个武林就安宁了。”
川江夜笑道,“这只是风波将起前的片刻死寂而已。尺素,凡事皆不可轻忽,世间的丑恶虽然永远在你的预料之内,却犹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