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元年,大年初一,宫中到处挤满了为庆历帝吊唁的人。
虽然外头大雪纷飞屋里也说不上暖和,可一群群哭地悲戚的人让庆历帝的逝世多少有了些悲伤之意,仿佛他在世的时候还
是得了不少人心的。
“世子妃,您往这边请。”年老的嬷嬷引着阮静姝往屋里最暖和的地方走,边走便低声道:“您请放心,太皇太后已经吩咐过
了,您刚生完小少爷不久,身子虚,旁人也不敢说什么的。”
阮静姝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承了这份情,进退有度的模样让嬷嬷心里忍不住称赞出声,虽然景世子如今还在刑部大牢,可世
子妃这不卑不亢的模样着实让人敬佩得紧。
“哟,这是谁呢?一进来连素服都没穿,还当你是那个嚣张的丞相千金?”尖利不讨喜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众人悲悲戚
戚的哭泣。
阮静姝抬眸,看着挡在眼前的女人,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快,还未等她说话,为她引路的嬷嬷已经出声了。
“静郡主吉祥,是奴婢的不是,正准备为世子妃换上素服,没成想才进门便被您发现了。”嬷嬷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众人却
从里嗅出了一丝不满的意味。
静郡主顿时一滞,眼前的嬷嬷她是认得的,乃一直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想到太皇太后为了景衍直闯刑部给新帝
没脸的事情,静郡主不由得闭上了嘴巴,眼神却仍旧愤愤的!
先帝都已经仙逝了,太皇太后还能撑多久?等到太皇太后也去了之后,新帝上头再无人拿孝道二字压着,看谁还能救恭亲
王府!
见有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为阮静姝保驾护航,不少准备看笑话的人纷纷垂了眼眸,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暗影浮动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为先帝哭泣了。
阮静姝不由得在心中冷笑,都是演戏的好苗子,说哭就哭,说收就收,这济济一堂无论男女,竟然没有一个真心为先帝吊
唁的。
不多时,嬷嬷引着阮静姝进了幽静的后间,换上了麻衣素服,出来后对着先帝的灵位又是叩拜行礼。
终于走完吊唁的程序,阮静姝不禁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景懿如今年纪还小不用带来这种场合,她瞧着灵堂里有许多宗室
里的孩子,才两三岁的模样,偏生要跟个大人似的,不仅又冷又饿还要摆出哀伤的模样,这么庄重的场合,若是做错了事,这
一辈子也就毁了,无怪乎皇家的孩子都早熟。
永寿宫中,太皇太后一脸疲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对她来说打击还是不小的。
虽然她对庆历帝这个儿子并没有对恭亲王那么喜爱,可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庆历帝的丧礼,太皇太后虽没有出席,宫
里的人也避讳地不在她面前提起,可事情总归是发生了的,她当了这么多年大楚后宫的第一女人,不聋不瞎,哪会什么都不知
道。
“静儿找静姝的麻烦了?”太皇太后抬头揉了揉眉心,说出来的话却让四周伺候的宫人顿时跪了下来。
“静郡主见世子妃未曾着素服,这才出言提醒世子妃。”平嬷嬷立在一侧,细心地将灵堂上的事情叙述出来,平铺直叙,没
有沾在任何人的立场上。
“静儿这些年有些浮起来了,怕是忘了当年她自己闯下的祸了。”太皇太后依旧闭着眼睛,说出来的话却让平嬷嬷心里一凛
。
“打发告诉理亲王,静儿大了,这人家也得赶紧相看了,免得留来留去留成祸害。”太皇太后忽然睁眼看向窗外,饱含沧桑
的眼眸和窗外的大雪相映成景,落了一地的苍凉。
静儿,明显指的就是静郡主,联想到当年之事,平嬷嬷什么也没说,领命而去,亲自去了理亲王府上。
刚从灵堂跪了一上午回家的理亲王身心俱疲,庆历帝是他隔房的兄弟,再没有隔房的兄弟去世他还要去跪着的道理,可是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才松懈了不到半刻,便又听得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平嬷嬷来了,理亲王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平嬷嬷的大名他年轻的时候就
领教过了,等闲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他这理亲王府,定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可是他府上最近乖得很,什么事情也没有惹啊
。
待平嬷嬷说明了来意之后,理亲王简直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若不是平嬷嬷来说这么一声,他还真不知道自家那不省心的
闺女又去招惹恭亲王府了,小时候吃过的亏还不够吗?
“辛苦嬷嬷走这一遭,如今正值先帝孝期,待出孝之后,臣立马就将此事定妥,在这期间,必定不会让那上不得台面的逆女
给太皇太后添堵。”理亲王恭敬地冲平嬷嬷作揖,待见着平嬷嬷的身影远去之后,这才不再压抑怒气,直接将桌子上的茶盏一把
拂到地上,厉声道:“将郡主请去祠堂。”
静郡主正在气头上,她在宫里吃了一次排头,不免嘟囔平嬷嬷和太皇太后都是老不死的,又恨景衍已经出事了阮静姝却还
仍旧这副淡定的模样,阮静姝不应该比谁都惨吗?
一想到阮静姝,静郡主就更恨景衍了,她和景衍小时候就不对头,每次两人见面都要打一架被人拉开才散场,偏生每次
景衍有庆历帝撑腰,静郡主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于是,某次趁着景衍在御花园睡午觉的时候,偷偷摸摸拿着青砖直接拍在了景
衍的头上。
只要景衍死了,以后就没人敢和她作对了吧?年幼的静郡主心中满是得意。
可她等来的不是景衍的尸体,而是震怒的皇上还有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理亲王,自那之后,原本盛极的理亲王府
由盛转衰,南海兵权也被庆历帝趁机收了回去,而静郡主,更是被理亲王关禁闭,一关就是许多年,直到这些日子庆历帝仙逝
,她这才被放了出来。
可等待静郡主的,是理亲王毫不留情的鞭笞。
祠堂牌位寂静地立着,无言地看着静郡主,仿佛在嘲笑她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