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无边,黑牢中的阴暗却比夜色更浓,阮静姝跟在武威将军的身后踏进黑牢,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
黑牢中黑黢黢的,纵有衙差打着火把引路,两旁的牢房也被阴影所覆盖,根本看不见里头有没有犯人,寂静得只听见众人的脚
步声和清浅的呼吸声,还有火把时不时跳动发出噗呲的声音。
“只有一刻时间,将军务必快些。”引路的衙差冲着武威将军作了个揖,将火把递给雪楷,恭敬地退了下去。
“这就是你要看的人。”武威将军叹了一口气,看着一个黑洞洞的牢房不再言语。
就是这儿?阮静姝皱了皱眉缩了缩鼻子,她一进这大牢便将之前的推测给推翻了,饶是武威将军心再狠,也绝不会让自己的亲
生女儿住在这样的地方,这里的人到底是谁?
隔着成人臂膀粗的木栏杆,阮静姝眯着眼睛看向小小的牢房,只见角落里有个人影缩着,隔得很远看不真切到底是男是女,但
是那股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油渍味儿,熏得鼻子疼。
“别靠那么近,她会伤人。”雪楷靠近阮静姝,拉着她往后走了几步,黑牢中有个武威将军府出身的人,他也是这几年开始接手
府中诸事之后方才知晓的。
“她是谁?”阮静姝皱眉,来都来了,不让她凑近看怎么行?就这样走马观花看一眼?她不甘心。
“她是……当心!”哗啦啦的铁链声突然响起,雪楷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沉默着的武威将军突然提着阮静姝后颈的衣服,将她
拉得离木栏杆好远。
瞬间的惊魂未定,阮静姝转头,这才发现刚刚缩在角落里的人竟然冲了出来,手在空中挥舞着,四肢上铐着的硕大铁链哐哐作
响。
“她到底是谁?”在火把的掩映下,牢里的人面容清秀,分明是个纤细的女子,不过看年纪差不多得有三十来岁了,全身上下也
算干净整洁,倒是出乎阮静姝的意料,只是那神情看起来有些疯癫,不似正常人。
“她是你娘当年的侍女拂云,当年你娘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我四处派人寻找,只找回了这个丫头,不过几日,这丫头体内不知
怎么有了磅礴的内力,可惜,她的脑子不清楚了,舌头也被人给剪掉了。”武威将军叹了一口气,拂云当年也是个活泼的姑娘,
和雪玲珑的感情甚好亲如姐妹,如今一疯一失踪,真是造化弄人。
“拂云?”阮静姝轻唤出声,却见本来激动着的拂云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阮静姝怔怔地在发呆。
“拂云姑姑,你还记得我娘吗?”眼见着拂云好似冷静下来了,阮静姝不由得朝前走了两步,不顾雪楷的阻拦,直接握上了拂云
的手道:“拂云姑姑,你还记得我娘吗?我娘是雪玲珑啊。”
雪玲珑?拂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脑海中仿佛电光火石之间滑过淋漓的鲜血,拂云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又猛烈地痛了起来,
瞬间便将阮静姝的手给甩了出去,战战兢兢地缩到角落里去了。
“小心!”雪楷连忙扶住了差点跌倒的阮静姝,看着她失落的神色心中一涩,安慰道:“没事,慢慢来,别急。”
阮静姝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她操之过急了,拂云既然已经在黑牢中待了这么多年,若是她脑子清楚,武威将军怕是早就探听到
她娘的下落了。
黑牢中顿时静寂了下来,只剩下拂云牙齿上下打磕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祖父,时间快到了,咱们该出去了。”雪楷眼见着阮静姝一点儿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得出声催促了一句,立马就收到了武
威将军的一个瞪眼。
雪楷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他又没有说错,没有宫里的吩咐私下里夜探黑牢可是违反了大楚律例,若不是有贵人相助,他们也不
会如此顺利地进来。
他们必须小心谨慎,若是被人撞见了传了出去,御史台的唾沫能把武威将军府给淹了!
“拂云姑姑,我下次再来看你。”阮静姝欲言又止,看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黑牢。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活泼的姑娘变成如今的精神病?
“将军,拂云,是您安排在这儿的吗?”夜色下,阮静姝停住前行的脚步,突然出声,吓得雪楷心里一紧,这黑牢门口,哪里是
什么谈事的好地方?
“雪楷,无需紧张。”武威将军给了雪楷一个安定人心的眼神,转而看向阮静姝的时候,脸色便又和缓了很多:“老夫没有那么大
的权力,能把人关进这黑牢中的,唯有当今圣上一人,其余人等无权干涉。”
“圣上?”阮静姝听闻此言,心中却浮起了更大的疑惑,皇上怎么也搅和在这件事情里了?况且,若按照武威将军这样说,他们
哪里这么容易就能探黑牢?
“夜色已深,你快些回府,不然丞相大人又该担心了。”武威将军显然不想谈论此事,直接吩咐雪楷将阮静姝送回丞相府。
阮静姝见此,便也只能作罢,虽然武威将军明摆着还藏着掖着许多事情不肯告诉她,但是,她总会亲自挖掘出来的!
青蓬小马车轱辘滚滚驶向丞相府,夜色之中,阮静姝撩起帘子回头一看,武威将军的身影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同
整个京兆衙门大牢融为一体。
松柏院中灯火未熄,阮管家垂手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沉声道:“小姐已经回府了,是武威将军府上的雪楷大公子送回来的。”
屋内无人说话,过了许久,阮管家才听得一声轻嗯声传出来,随即一直亮着的烛光骤然消失,整个天地重归一片静寂。
不过阮静姝的烦心事儿远远没有尽头,开连锁铺子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心中又记挂着寻找亲娘的事情,衙门的人却偏偏找上
了门。
这次不是阮静姝让衙门头疼,而是衙门让阮静姝头疼了,因为他们带来了一个白胖的萝卜,不,是一个白胖的药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