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医馆招牌虽然破旧,但看在江淑华眼里却让她浑身止不住得颤抖起来。
天晓得从宁王殿下接风宴上染了恶疾,毁容之后,整整两个月过去,每每看到铜镜中自己那张黑红交错,坑坑洼洼的脸,她都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但她不敢,而且她也不想死。
她是堂堂三品大员江布政使家的嫡女,她的母亲是大祁朝定国公的幺妹,她身份尊贵,才华横溢,江南第一美人的名声都传到京都去了,她本该有大好前程,她本该觅得一个王公贵族作夫婿,她本该让绝大部分同龄少女欣羡不已,所以她一点也不想死。
她看着碧莲上前叩门,美丽的杏眼都激动得有些泛红,只要进了这扇门,再出来的时候她就可以恢复到先前的倾城绝色,她失去的所有也都会回来!
然而就在下一瞬,一双粗糙的大手混着腌臜的烟草味紧紧捂住了江淑华的口鼻,让她有些发懵,直到一具死沉的躯体压到她身上才惊恐地反应过来,本能地大叫出声。
“小娘们儿,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会理你,这是哪儿?这是矮子巷!本来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哎哟,好久没摸过这么滑这么嫩的女人了,爽死大爷我了!”
粗哑的声音,以及喷在她面纱上腥臭的热气让江淑华有些作呕,她死命捶打着污言秽语不断的肥胖男人。
然而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中的大家小姐的这点子力气,打在那人身上简直比挠痒痒还轻,反而惹得对方更加得意,只听刺啦——一声布帛破裂,紧接着江淑华感觉胸口一凉,那双油腻腻的脏手落在她柔软的身子上粗鲁地肆意揉捏,湿滑的舌头犹如冰凉的蛇虫,胡乱□□着她的耳廓,发出啧啧似老鸹一般恶心的淫/笑。
江淑华这会子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不该这么鲁莽,只带了一个丫鬟入夜出府,哪怕车夫勇哥儿在,她也定不会受到这样的侮辱,然而晚了,什么都晚了,她好恨啊!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要怪江容华那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让自己穿上那件动了手脚的衣裙,那么自己也不会染上风疹,满脸红斑,如果不是她假借宁王的名义把那个有毒的茉莉香粉送到她手上,那么自己的脸也不会恶化如斯,她也不需要到这个脏乱下贱的地方来!
所以都是江容华害的,这一切都是江容华害的!
江淑华眼中的恨意犹如两盏幽幽的灯火,银牙紧紧咬着嘴唇,殷红的血色渗出面纱,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来历不明的肮脏的莽夫夺去女子最宝贵的贞洁!
江淑华一边惊叫一边挣扎得更加卖力,伏在她身上一脸享受的粗汉不耐烦地抬起头,伸手照着她的头脸就是一巴掌。
“叫什么叫?吵死人了!大爷我喜欢骚娘们儿,可也不喜欢这么烈的,事到如今,还不乖乖从了大爷我,好多着呢……呃,啊!”那人讲到后面声音渐渐变了,忽然惨叫一声,飞快地离开江淑华,连衣服都顾不得穿,逃一般的往巷子外人多灯亮的地方跑去,边跑还边惊恐地大叫:“鬼啊,有鬼啊!”
清冷的月光下,一张沾了血水的面纱飘落在草垛上,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瑟瑟发抖地蜷在草丛中,巴掌大的脸上满是疤痕,可怖如鬼!
江淑华仿佛尚未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又尖声叫了盏茶的功夫,直到喉咙嘶哑,才渐渐平静下来,她神经质地拢紧了几不蔽体的襦裙,惊魂甫定地咽了口唾沫,在草垛上坐了片刻,才摇摇晃晃地往医馆大门口走去。
江淑华伸手推了推紧闭的门扉,又是一阵手脚发软,忽然听到左侧三丈开外昏暗的角落里传来女子细微的呻/吟哭泣声,男子粗重的低吼喘息和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正望进碧莲绝望痛苦的双眼。
巨大的害怕再一次席卷了江淑华,连惊叫都忘记了,她焦急地拍着木门,再不敢看那个方向,不知拍了多久,破旧的木门终于从内打开。
华神医今晚心情很糟,先是娶了没几个月的婆娘昨儿晚上趁他出去喝酒,与隔壁卖狗皮膏药的王阿三偷偷私奔了,顺带着还把他的家底掏了精光。
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尽管虎鞭牛鞭顿顿补着,六十出头的身子哪里还能跟年轻的小伙子比?那婆娘夜守空房,耐不住寂寞,自然就红杏出墙了。
接着是白天矮子巷循例收保护费的地头蛇找上门来要他把这个月的孝敬钱交了,他哪里拿得出来,那地头蛇便威胁他说只给一日期限,明日晌午倘若再拿不出银子,就要让他好看。
华神医愁眉苦脸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又听到外头一阵急过一阵,催命似的拍门声,没好气地开了门,正对上一张鬼面,饶是他见多识广,才没被吓晕过去。
华神医在矮子巷住了许多年,治的大都是见不得人的病症,比如前头□□招里的那些妓子身上哪里不爽快了,寻常正规医馆里的大夫又嫌脏不愿意瞧,便都会找到他这里。
因而华神医打量了下江淑华破烂的衣衫,便以为是哪个青楼女子不慎毁了容,没好气道:“就你这烂脸看好了也没法接客,走走走,快走开!”
说着甩着衣袖就要打发她,江淑华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内容,气得浑身发抖,不过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现在她所有的希望都维系在这个人身上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深吸一口气,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看都不看直接扔给华神医。
后者顺手接过,打开一看,十两的锭子起码有五六个,关键还是金子!
华神医感觉自己的眼睛简直要被亮花了,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丑八怪还是个有钱的主儿,这下子不但明日的保护费是有了着落,剩下的金锭就算不接生意也够他好吃好喝好几年的了,便忙不迭地把江淑华请进屋。
医馆内院跟门面一样破败,晾晒草药的筛子杂乱地堆着,小小一间堂屋,只两把竹藤椅并一张缺了一个腿儿摇摇晃晃地矮几,让江淑华不禁怀疑徐氏是不是弄错了?这穷酸的糟老头不会是个骗子罢!
华神医自然不知道江淑华心中所想,哈着腰,让她坐下,后者嫌弃地捂了鼻子,依旧站着,华神医也不勉强,搓了搓手道:“小姐,是想治脸伤?”
“正是,听说华大夫医术超群,可能让我的脸恢复如初?”江淑华终究是抱了一丝希望的,所以说这话的语气里带着殷切。
华神医并未答话,只凑近江淑华的面孔,仔细瞧了半晌,遗憾地摇头道:“小姐,你脸上的伤已然伤及深层的肌理,普通药石根本无法医治,我看你眉眼精致,檀口胆鼻,当真是可惜了!”
“什么?你胡说什么?”华神医的话仿佛将江淑华推入了绝望的深渊,这怎么可能?她的脸真治不好了?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把我的脸治好?”
情绪极大的波动让江淑华双目圆睁,脸都有些扭曲,变得更加可怕,她歇斯底里的步步逼近华神医,仿佛他再说出一个不可能,便要将其撕裂似的,“只要能把我的脸治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一千两,一万两,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华神医后悔地直跺脚,他果然是霉运缠身,原本以为是来了个金主,想不到竟是个疯婆子,只得嗫嚅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要治好你的脸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江淑华仿佛溺水孩童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双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襟,急切地问道。
华神医犹豫了下,终于在她吃人的目光中低声道:“只是这其中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够忍受,因为想要治好小姐的脸为今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