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江容华再淡定也被魏景辰这句语带暧昧的话弄得怔了怔,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原本江惜华的亲事算不得有多重要,只是昨晚钱晚菱死在了寿宴上,她这个素来跋扈的五姐姐又晕倒在现场,且极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但凡府衙断案的通判不是个没脑子的,定能顺藤摸瓜查出二人争执,甚至江惜华杀人的动机大半是为了与薛铭的亲事,只怕自己到时候也会被牵扯进去!
一开始她想着等落梅院和瑞和院对上了,就将青杏送出府去,却万万没有料到中间会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在她的记忆里,由于钱氏夫妇将钱晚菱这个宝贝女儿捂得太紧,以至于她到了十六岁都未曾说亲,年纪又一天天大起来,最后竟挨成了老姑娘,只得草草嫁与阮氏远房的一个侄儿,虽不受欺负,却是背井离乡,结局说不上多好,但比眼下的惨死要强上太多!
这一回当真鲁莽了!
她一心想着复仇,却没有考虑到由于自己的重生,让许多事情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倘若跟踪青杏的不是魏景辰,而是徐氏,江淑华,三姨娘抑或陆梁,她又该如何翻身呢?
想到这里江容华背上不禁冒出层层冷汗,头一次庆幸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魏景辰,这个人虽然纨绔不知所谓,但她有一种直觉他不会伤害自己。
不过被人捏着把柄的滋味绝对不好受,江容华收起一闪而过的松懈,反戈一击道:“魏公子心思缜密,手段了得,又是堂堂靖国公家的公子,连父亲都要对你礼让三分,想做坏事哪里用得着拉上容华?”
魏景辰早见识过她的伶牙俐齿,便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不紧不慢道:“哦?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坏事?”
江容华大脑飞快地转着,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紧盯眼前的少年,将他一丝一毫的神情都收入眼中:“魏公子初来杭州便委实做了不少事,比如徐表哥私通时的偷梁换柱,再比如……钱三小姐的死?”
魏景辰比常人眸色略深的眼睛沉了沉,旋即又好气又好笑地拿折扇飞快地在江容华头上敲了一记:“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我帮你处置了徐渐那个色鬼,你倒好,反而怀疑上我了?”
江容华吃痛,下意识地去抚头发,方才她提到钱晚菱的死不过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在里头。
她总觉得这事儿不仅仅是内院纷争的产物,恐怕还跟外头的局势有关,但她终归只是一名闺阁女子,即便有前世的经历,眼界却还是窄了一点,她仔细观察着魏景辰的神情,嬉皮笑脸,眼中却有跟她一样的疑惑,看来不是他。
“怎么?看到在下如此英俊,傻了?”魏景辰抬起手,檀香木折纸扇又要落下,被江容华敏捷地避开,冷冷瞥了他一眼,却不接话。
“难道九小姐不信?在下一心向善,平日里吃斋念佛,最是虔诚,不要说杀人,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简直比唐僧还唐僧……”
江容华听他碎碎叨叨地胡言乱语,冷笑一声:“靖国公一门忠烈,从老公爷开始便世代从戎,听闻魏家的子嗣十二岁便上场杀敌,立下不少战功,魏公子若说钱三小姐不是你杀的,容华姑且相信,但要说自己手下干净,简直可笑至极!”
靖国公府名声显赫,魏氏子孙的前途在京都自然不算什么隐秘,不过一个养在千里之外,江南深闺的女子竟也有这般见识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魏景辰敛了面上的调笑,深深看了眼身旁的娇小少女:“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其实你我心中都清楚钱晚菱的死绝非表面看着这么简单,不过这件事已由杭州府衙接手,九小姐还是莫再深究了!”
魏景辰见江容华低着头不说话,叹息一声,补充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这个丫头小小年纪,鬼心眼儿忒多,不过有些不该插手的事情最好当做不知道,还有以后要做坏事记得叫上我!”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做坏事儿这件事上,江容华偏过头看向静等她回答的少年慢慢道:“容华一个女儿家每日看看书,写写字,能做什么坏事?恐怕要让魏公子失望了!”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魏景辰早料定她会装傻充愣,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少女,实则厉害非常!
“看书写字自然是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乐事,不过也实在无趣得很,让我感兴趣的自然不是这些,而是之外的!”
魏景辰似笑非笑一瞬不瞬地看着江容华,让她忽然有种无力感和绝望感:“魏公子,我不知道那些事到底哪里让你觉得有趣?
“江容华只是一个挣扎在江府后院一亩三分地的小小庶女,所有的营营汲汲都充满了心机和仇恨。
“如果有人说我自私,恶毒,冷酷,我一点也不会意外,因为他们说得很对,江容华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女子,所以像魏公子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离得我远远的,而不是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江容华眼底的冰冷让魏景辰心底莫名一痛,这是他穿越以来见过的最冷漠的眼神,没有热度,不带丝毫感情,隐隐还有一丝死气。
他忽然有一种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事实是他也这么做了,光洁的下巴抵在小小的头顶:“小丫头,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微凉的锦衣和少年身上淡淡的薄荷香让江容华彻底怔愣,大脑一片空白,青梅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所幸及时想到自家小姐的清誉,生生咽下,慌忙将手中的大毛衣衫一扔,手脚并用地上前想把江容华从魏景辰怀里挖出来,却在经过灰雀身边时突然浑身一僵,怎么也动不了,又不敢出声唤人,不由得大急。
而江容华这边时光仿佛停顿了三息,直到耳边再次传来少年干净的声线:“怎么这般瘦?”
她才恍然醒悟,猛地挣扎起来,魏景辰也不为难她,轻轻松开手臂,江容华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蹦出老远,她冷冷地看向魏景辰,话却是对灰雀说的:“快放了青梅!”
灰雀面无表情地转向自家主子,见后者微微点点,便随手在青梅身上点了两下。
小丫头得了自由,顾不得手脚酸麻,跌跌撞撞地飞奔到江容华身边,如护崽的母鸡将她揽在身后,一脸凶悍地盯着魏景辰,生怕他再做出无礼的举动。
江容华青着脸看了看魏景辰手中的桃花笺,随后视线上移,落到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她握了握拳头,平复心底的起伏,对青梅淡淡道:“回去罢!”
语毕不再看魏景辰一眼,转身离去。
暖阳下瘦小的身形挺得笔直,倔强又孤独,凉凉的微风从上善河上掠过,在魏景辰的心里吹起一片涟漪,他摸摸鼻子,收了平素的调笑,看了看身旁的灰雀道:“该死的,你家主子还真有恋童癖!”
青梅偷偷打量着自家小姐的神情,平平淡淡好像跟往常没有什么差别,方重重舒了口气。
转而想到方才气人的一幕,差点儿跳起来,这个魏少爷长得倒是人模狗样,怎么行为如此不端,下次见着他,一定要提醒小姐绕道走。
江容华快步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原先的恼怒渐渐平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禁自嘲一声:江容华啊江容华,做坏事被人抓了把柄不说,竟然还在自己府里让人轻薄了,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上善河环绕江府一周,当初挖掘的时候开的颇深,是以并没有所谓的源头,河面上掠过的冷风让江容华脑子更加清醒。
如果她未曾经历前世的种种,如果她还是原来的那个江容华,那么即便没有魏景辰的提醒,她也不会对钱晚菱的死表示过多的关心,然而没有如果!
“小姐,不是回院子吗?”青梅看到自家小姐停下脚步,想了想,走过横跨上善河的若水桥,不解道。
“天色尚早,我们先去一趟摘星楼,五姐姐受了惊吓,我作为妹妹去探望探望她也是应该!”
在青梅心里,但凡欺负过自家小姐的都不是好人,更何况五小姐还曾把毒蝎子引到望月楼,险些害得她们一院子的人都被蛰死,心肠之歹毒可见一斑,她想不通为何小姐还要去看她。
不过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如是想着,青梅眼中一亮,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跟上江容华的步子。
摘星楼内前所未有的安静,连端茶倒水的丫鬟也都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江悦华的房门一如既往地反锁着,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
东稍间江惜华的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江容华跟在通报的丫鬟身后,一进门便看到拔步床边三姨娘哭得如核桃般红肿的眼睛。
江以则正低声安慰着,听得她进来打起珠帘的声音,起身迎接道:“九妹妹也来看望惜华?”
江容华得体地向他行了兄妹之礼,被他虚虚扶住:“自家兄妹,容华无需多礼!”
三姨娘见到是她,拿帕子拭了拭眼睛,哑着嗓子让丫鬟给江容华倒茶。
红/袖闻言就要去提案几上的美人颈彩釉汝窑小茶壶,却被三姨娘皱眉叫住道:“这么多丫鬟,偏你赶在前头,我和三少爷坐在这里尚且不好好伺候惜华,背后不知怎生怠慢呢?”
红/袖闻言,忙收了伸出去的手,替江惜华掖了掖本就妥妥帖帖的被角,微红的杏眼落在江容华眼里,后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而三姨娘大概为江惜华的疯癫心痛不已,一改往日温柔大方的模样,嘴里不依不挠,说得红/袖几乎哭出来:“想来惜华在钱府出事,也是你们这帮子偷懒卖乖的东西不尽心看着!”
江以则陪着江容华坐在乌木案几旁,皱了皱眉却并未出声制止,忽然本昏睡在床上的江惜华惊叫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