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铮跟冯轻来到门口时,桃红正跪在地上,抱着薄护卫的腿,哭喊着不走。
听到动静,她巴巴地看过来,“方公子,方夫人,求你们收下奴家,奴家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两位的。”
虽然自己是死而复生,可冯轻不信来世,哪怕有来世,谁还记得谁?
何谈报答?
方铮的无情桃红已经见识过了,她此时不敢对方铮动心思,只好将视线转到冯轻身上。
她觉得方夫人看起来更心善些。
“方夫人,奴家真的无路可走了,奴家愿意在方公子跟方夫人跟前为奴为婢,只求方夫人能给奴家一处容身之所。”桃红干脆朝冯轻磕头,不过几下,额头都磕的通红。
冯轻浑身不适,她朝旁边侧了侧身,对桃红说:“你求我无用。”
她又不傻,她信方铮,却不信这些心思不纯的人,她自然不会留一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
“相公,你怎么看?”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问道。
“扔出去。”这桃红虽然暂时压下野心,可一旦安稳下来,定会再度起心思,桃红这种自小在糟污的地方长大,若她起了坏心思,他家娘子自然吃亏。
桃红面如死灰,“方夫人,你行行好,你救救奴家一命。”
冯轻摇头,“我家是相公做主。”
“呜呜呜,方夫人,奴家不想死,同是女子,奴家也是身不由己的,若是可以,奴家也想做一个良家子,可奴家命不好,六岁就被好赌的爹卖了,奴家也是命不由己,呜呜呜——”桃红捂着脸哭。
这番是真哭。
她不想死。
冯轻自然不是无动于衷,尤其看到桃红哭的浑身颤抖时,可她还是不能因恻隐之心就让桃红留下,那样不光是给自己找麻烦,也是辜负了相公。
除了方铮跟冯轻外,在场四个男人中,宋镖师,李镖师跟薄护卫三人面不改色,他们毕竟年长,也见过不少惨事祸事,区区一个瘦马不值得让他们跟方公子开口。
唯有金护卫,他倒不是看上了桃红,只单纯的同情。
除了吴家的丫鬟跟同村的姑娘,金护卫还没见过桃红这般的,他不免有些好奇,听了桃红的讲述,又有些同情。
在金护卫看来,哪怕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也比卖去做瘦马要好些。
“方——”
刚开了个头,薄护卫连忙抬手,捂着金护卫的嘴,而后朝方铮说:“方公子,小金他没别的意思,我正好有事要跟他说,我们就先回屋了。”
薄护卫很清楚方铮跟冯轻的意思,也赞成,小金若是开口挽留,此事就有些棘手,薄护卫不觉得方铮会松口,若是这般,小金心里肯定会不适,如此,接下来的日子相处起来就不自在。
方铮并不在意金护卫的看法,他点头。
薄护卫带着金护卫回到屋里,跟他细细解释了一番。
桃红哭声先是一顿,而后哭的越发凄惨。
“你该去求上面那位公子,我与相公真的爱莫能助。”冯轻叹口气,说:“若你是我,会愿意收留你在身边吗?”
本来冯轻还很好奇,听完桃红的哭诉,冯轻心里颇不是滋味,她跟方铮说:“相公,回去吧。”
“等等——”桃红扑向冯轻。
方铮快一步挡在冯轻面前,抬脚踹了过去。
桃红被一脚揣在肩头,摔落在身后的木板墙上。
“娘子,跟为夫回去。”
方铮牵着娘子回去,关上了门。
方铮并没用多大的力,可桃红就是觉得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都涌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疼。
她抱着膝盖,佝偻着身子,哭的越发凄惨。
“你还是快些走吧。”宋镖师两人也做不到落井下石,“我们都知晓楼上那位齐公子将你送来的原因,方公子跟方夫人没有将你送还回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不如趁着此时就离开,依附那样的公子,倒不如去过自己的日子。”
桃红抬起头,“可是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活下去。”
妈妈教她怎么伺候男人,怎么讨好男人,却从没教她怎么才能自己活下去。
桃红眼睛一亮,她看向宋镖师跟李镖师,又扑通一下朝两人跪下去,“不如两位收下奴家吧,奴家一定会好好伺候二位爷的。”
在桃红的想法里,方铮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方铮拒绝,她愿意委身这两个汉子。
宋镖师本来好心建议,没想到却让她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一时气怒,一甩袖子,跟李镖师说:“老李,既然她不愿离开,我们也别管了。”
很快,走廊里只剩下桃红一人。
她环顾四周,心灰意冷,觉得与其到时候被公子惩罚的生不如死,倒不如现在就去死。
她拖着步子离开,准备跳了这河。
可走了没几步,又停下脚步。
她怕死。
接下来的大半日,桃红就这么抱着自己,蹲坐在方铮跟冯轻门口。
方铮跟冯轻一直没出门,宋镖师他们门敞着,担心桃红想不开,继续敲门,至于金护卫,听了薄护卫的话之后,对桃红也就避而远之了。
这一日很快便过去。
到了晚间,冯轻靠在方铮怀里,以往都是很快便入睡,今日不知为何,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娘子是担心外头的人?”怀中的人虽没睁开,方铮却能从她不稳的呼吸中知晓娘子并未睡着。
冯轻闷闷的嗯了一声,“我不愿意她跟着我们,可若是她冻死在我们门口,我总觉得她的死跟我们也有几分关系。”
方铮原本拍着娘子的背,闻言,他停下动作,准备起身。
“相公,你要做什么?”冯轻急忙扯着方铮的衣角,“相公想让她跟着我们?”
轻点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脑门,方铮笑道:“娘子乱想什么?”
“为夫去去就来。”
方铮出去了,冯轻侧耳听,方铮并未跟桃红说话,而是敲响了隔壁的房门,跟薄护卫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回了屋。
重新将娘子揽在怀里,方铮亲了亲娘子,“没事了,娘子睡吧。”
冯轻没问方铮做了什么,她搂紧方铮,嗯了一声。
这回冯轻很快便睡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船就靠岸了。
昨日船家就通知了,船会在岸边停留一个时辰,让愿意上岸的客人在一个时辰以内回来。
方铮一行人早早便起床吃了饭。
等冯轻收拾好出门时,看到桃红正慌忙地整理被子,见到方铮跟冯轻时,她讨好地朝两人笑,“方公子,方夫人。”
冯轻视线落在被子上。
原来昨天晚上相公是让薄护卫去跟船家拿被子了。
桃红理了理有些凌乱地头发,先是感,冯轻有些后悔了,没想到自己的同情反倒是给了桃红错觉。
眼见方铮态度有软化,桃红哪里舍得走。
“方公子——”
方铮本不欲理会此,可想到昨夜娘子的同情竟让她多了心思,方铮厌恶地看着她,“今日之前若是不离开这里,我便让人将你送还给三楼。”
话落,他牵着冯轻离开。
宋镖师四人跟上。
原本方铮还劝宋镖师在船上休息,他肩上还有伤,宋镖师不放心方铮几人,方铮他的肩膀固定住了,便想跟着上岸。
几人都离开,桃红左右看看,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她原本想跟在方铮身后,宋镖师却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桃红缩了缩肩膀,走在了最后头。
一行人正要下楼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从三楼下来的季公子及他身后的护卫,冯轻注意到,除了季公子外,季小姐也被人背了下来。
季小姐整个人用斗篷裹住了,无人看得到她的脸。
狭路相逢,原本该剑拔弩张的,岂料,季公子在看到方铮时,眼睛发亮,他从怀里掏出袖箭,朝方铮跟前递,“你可真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本公子研究这么多日,才看出皮毛,要想彻底复原它,恐怕至少要一月时间,你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似乎早忘了当日的争锋相对,他求教道。
“这不是方某做出来的。”方铮冷淡地回道:“不过是方某无意中得到的,无人知晓这袖箭是谁制的。”
季公子面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他冷眼看着方铮,打量了片刻,冷笑,“既然方公子不想说,本公子也不强求。”
话落,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走了几步后,季公子又转过来,视线从方铮跟冯轻身上扫过,指着桃红,笑的满是恶意,“桃红伺候的可好?本公子尝过了,滋味虽一般,不过路途中勉强也能打发时间,若是方公子喜欢,等到了建洲,本公子再送方公子几个好的。”
语毕,大笑几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冯轻哼了一声,握紧方铮的手,“相公才不像他。”
“是。”方铮勾唇,捏了捏冯轻的指腹。
冯轻这才满意。
虽然短短瞟过,宋镖师几人同样是满眼兴趣,大约是男子都对兵器有独特的喜好,等他们离开后,宋镖师问:“方公子,那位季公子何时归还袖箭?”
“总会还的。”这是娘子做出来的,他不可能给姓季的公子。
至于他为何参不透,方铮冷笑。
无人知晓他在解开袖箭时随意动了几下,这袖箭已经不是袖箭了,无论姓季的如何使力,也不可能将袖箭复原。
此事方铮不打算告知旁人。
几人没耽搁,先后上了岸。
有这码头的缘故,虽不过是客人暂时上岸歇脚的地方,人来来往往多了,镇子要比一般镇子热闹许多。
一大早,各种卖早食的小摊子就摆在码头旁,除了早食摊子外,还有许多临时短工,岸边停靠的不光只有这艘船,还有几艘货船。
船一靠岸,吆喝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娘子想吃什么?”方铮低头问。
不等冯轻开口,方铮又说:“不如往里看看。”
这里早食摊子虽然多,可人杂,又来来往往的,灰尘飞扬,实在不便。
冯轻没意见。
里头虽不如码头热闹,不过人也不少,几人选了一家干净的饭馆,一人叫了一碗牛肉面,方铮又另外叫了一碗饺子给冯轻。
宋镖师几人则吃的是油饼。
这镇子上的面倒是没有胡乱加价,一大碗的牛肉面,上头盖着一层切的薄薄的牛肉片,一碗牛肉面十个铜板,一个油饼只需三个铜板,油饼里还夹着肉末跟干菜。
至于桃红,也是跟在几人身后进了饭馆,他们一起吃,自然不会让桃红上桌,好在她的小包袱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跟一根金钗,两个玉镯子,这些都是齐公子赏她的。
桃红委委屈屈地坐在方铮他们不远处,同样点了一碗牛肉面。
若放在以往,桃红是看不上这牛肉面的,不过她饿了两顿,莫说是牛肉面了,就是一大碗稀饭放在眼前,她都觉得是珍馐美味。
等方铮几人放下碗筷,桃红一大碗牛肉面连汤底都喝干净了。
“你为何还跟着我们,方才我的话你没听见吗?”冯轻皱眉,看着仍旧坠在他们后头的桃红说,“我相公从来说话算话,若是你跟着我们回去,他一定会将人送上去的,是吧,相公?”
方铮点头。
桃红眨眨眼,眼泪流了下来,“方夫人,奴家孤身一人,若是单独留在这镇子上,定是会被人觊觎的,几位行行好,待到了建洲,奴家再离开。”
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不可以。”冯轻皱眉,“话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再跟着我们了,李师傅,劳烦你们看着些。”
“好的。”
李师傅落在最后,不让桃红跟着他们。
“我说姑娘,眼前明明就有一条生路,你为何视而不见?在这镇子上纵使日子过得不如你以往那般舒适,可起码不会随时都能丢掉性命,你若是跟着我们回船上,等你的只有死路一条,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