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过去之后,拦路的士兵也就撤了,人群也又开始涌动起来,王清之他们还没走到延平门,又被人拦下了,不过这次是来找刘探儿。
一个男人,大概三四十岁,体态圆滑,在街上四处眺望,看见他们之后,就忙里忙慌跑过来,对着刘探儿软声细语地说道:“小···公子,可找着您了,您怎么还在这转悠,大小姐都找您找疯了。”
刘探儿似乎有些不想见到他,没理他,面色有些为难看着王清之,说道:“哥,我可能有点事,今天没法带你去看了。”
王清之说道:“你先忙你的,忙完了再看也迟。”他现在也不着急找房子,晚个一两天也无碍。
“行,那我先走,晚上去找你。”刘探儿说道。
“嗯。”清之点头说道。刘探儿说完,便转身往北去,那个男人小心跟在后面。
铨儿有些不明所以,问道:“那人是谁啊,说起话来阉里阉气的,找刘探儿干什么,唉··刘探儿怎么变成小公子了?”
铨儿说话半天才迷过来,那人好像称刘探儿为小公子,在这天邑城里,公子除了是对那些文人的叫法,还有就是达官显贵家儿子,仆人们尊称为公子,刘探儿虽然肚子有点墨水,怎么看也并不像是文人,混一起五六年了,也没觉得他像那家的公子啊。
“家里有事吧?”王清之简单回了一句,而后又问道:“老板最近回来了吗?”
铨儿说道:“昨个下午就回来了,今早还店里看见他让人去买年货,毕竟明个就过节了。”
“你先回去吧,我去店里一趟,你就别跟着了。”王清之说道。
“行,那我回去了。”铨儿说完,转身蹦蹦哒哒往闹市里跑去了。
王清之立于街头,伸手捂住胸口,动作轻柔,那里系着水清送他的白符,他放下手目光坚决,转身没入巷间。
王清之到了店里,却没有看见老板身影,本来想走,却被荣管事叫住了。
荣管事拿着个盒子递给了他,惋惜地说道:“老板说,你若执意如此,他也不好留你,在你师傅回来之前,找个靠谱的人暂时接下你手里那班人,便离开吧。”
王清之接过盒子,想要打开,却被荣管事抬手制止,他又继续说道:“回去再打开,老板还说他也不知道你要找的那家店铺在哪,但是拿着你手里东西到汉城,应该就能找得到,不过老板再三嘱咐,切勿与任何人说关于那个店铺的事,盒子里东西很重要,莫要弄丢了。”
“多谢,荣管事。”王清之俯身示礼说道。
“哎,”荣管事叹息一声,说道:“你也别怪老板不见你,老板他很是重视你,你师傅是店里最厉害押运师,从来不收徒弟,你一来老板便让他收了你,最近他甚至动了让你接他班的念头,可是你突然要走,这不等于戳他的心啊。”
王清之目光沉了沉,说道:“是清之负了老板栽培,还希望荣管事替清之带句话,这些年多谢老板照顾了。”
“好,我会带到的。”荣管事点了点头,说道:“以后若是还想回来,店里的门永远开着。”
王清之再次俯身示礼,随后离开了辛家商铺,九年他只身褴褛来到辛家商铺,只因一个玉牌,一句相托,老板便待他犹如亲儿,而今自己执意要走,却是负了老板的好心。
王清之没走多远,有一个侍从就追了过来,说是今个上午有封从云霞镇寄过来的信,刚刚忘给他了,便送过来了。
王清之听到“云霞镇”,心中甚是欢喜,连忙接过信来,道了声多谢,便离开了。
云霞镇是墟谷外的一个小镇,他也是三年前跟着师傅到一个很远地方去取货,无意间经过这个小镇,便在镇里住了几天。这个小镇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依附于一个修道门派,很是富饶,多产药材,因此很多药材商不远千里来此买药。
却没想到小镇里遇到秋生,他当时差点没敢认,秋生一身白衣袖衫,绥带轻飘,自有一番儒雅谪仙之气,与他满身尘俗之气大不相同。
那时他才知道秋生入的门派是墟谷,据说是个很厉害的门派,谷规森严。
王清之与秋生彻夜长谈,他们都没想到在茫茫人海中还能有再见面的时刻,从秋生十一岁离家那年开始,六年未与家里有过任何联系。
王清之告诉秋生,他阿娘在他离家的第二年,又生了个女儿叫仙儿,寓意说他家里出现一个修道的。这些年王清之时常给王四叔和秋生家寄东西,他们联系不上秋生,便把这个消息告诉王清之。
后来他们留了联系方式,只是路途遥远,没有通过往那里的驿站,根本无法寄信,他回来之后也曾写过一封信给秋生,可是这封信就跟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可没想到秋生竟然把信寄过来了信。
王清之着急的回到家中,坐在梨树下看信,离开时他曾让秋生帮他询问无名水清到底是谁,去哪里可以找到她?
现在有了来信,他满心颤抖地希望这信里有他想要的消息。
秋生的信上说,吾友安否:
“今日提笔给汝书信,因汝改名,吾习惯称之为水生,不觉废了七八张纸,有些愚笨。”
是够愚笨的,竟然写了七八张才写对他的名字。
“想着路途遥远,我在今年六月便给写信,不能此信能否赶上新元节送至,之前你让我问家师水清先生下落,家师已然回信,说他不知,还有忠告,说希望你好好生活,不要再去寻她,她是个飘渺如烟之人,行踪不定,寿数不定,而你只寥寥数年,不必为此浪费大好时间。”
王清之神色黯然地想着若是找不到心中所想之人,即使能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这秋生写信怎么一会‘吾,汝’,一会‘你,我’。
“汝是吾之友,水清是吾之先生,汝皆爱之,吾知道汝心中执念,不会央求汝放下执念,但求不伤己身。”
“我本想让谷中师叔帮你寻找,奈何谷规森严,无法帮你,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
“我在谷中一切安好,虽然家师常常不在谷中,但是师公对我很好,只是我有些愚笨,师公教的东西得需好久才能学会。本来有很多事想说,提笔后,竟不知说些什么,如今也只能写寥寥数语。”
“还有一语,你下次再寄信回家时,告诉我母亲父亲,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让他们勿挂念。”
“望之回信,友,秋生。”
王清之通篇读完,神情有些落寞,这信里并没有他想知道的,不过他还是很高兴,时隔多年,还能收到儿时玩伴的信,让他甚是欣慰。
只是他不明白,所有人都说仙凡有别,既然有别为何又让他遇见。他不信仙凡有别,他信遇见就有遇见的道理,他和水清相处了一年多,她虽然总是带着假笑,待人温和,但他知道,水清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如果她早就做好要走的准备,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和他相处一年多的时间,他相信一定是其他的原因,一定是有的。
所有他要找到水清,问清楚,再决定···死不死心。
既然侯贤昌那已经放了他,他当下便决定过完新元节便离开天邑城,去汉城。
他有些落寞的放下信,看着桌上的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九年被侯贤昌收走的辛夷花玉牌。
···
王清之本来打算晚上去看宅子,刘探儿晚上并未回来,他找来一个盒子,将画和装有玉牌的盒子放了进去,搁在床的里面,便早早的睡了。
新元节前后几天,天邑城宵禁解除,所以现在已到申时初,街上仍有人还未归家,月亮高挂,远远望去,散发着淡淡光晕,可是再看着这城里,灯笼可是比月亮还要亮,街陌巷中,更是有一群调皮的孩子,拿着小鞭炮,你追我赶,在那嬉笑玩闹,即使已经很晚,大人们也不着急唤儿回家,毕竟明天就是新元节,过完明天,他们就长了一岁,趁着旧年还未过去,就随便他们玩闹。
王清之屋里的灯早已熄了,只是忽然间又亮了起来,随后一身黑红袖衫的魏曦出现在王清之床前。
魏曦站在床边,双手环抱,插于袖中,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清之的睡颜,眉间微蹙,似乎睡的有些不稳。
她本来不想来看他的,但是想到今天竟被无视了,于是原本在天邑城里游荡的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水生身上带着她的白符,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住的地方。
魏曦转身看了看四周,这屋里的陈设也太简单了些,想着难道他这些年过贫苦,所以没钱置办家具。可是不该啊,辛家商铺在天邑城算是最有钱的商铺了,有玉牌傍身,怎么也不会亏待他啊。
“、、在王家村的时候,你就喜欢偷偷攒钱,卖草药得了钱,也不知道给自己添些好的东西,长大了还是这个样,看着这屋里寒酸的很,最起码添个书桌,放些笔墨纸砚啊。”
水生长大了,看着也成熟了,只是今日白天看见他一身黑衣与她记忆里白衣飘然的样子是截然不同。
而后又看见王清之床头挂着一把长剑,便走了过去,把剑拿了下来,好奇说道:“这一世不当温文尔雅的君子,改执剑行走的剑客了?”
魏曦将剑横握,想来一个潇洒的拔剑姿势,右手握住剑柄,‘呛’的一声,剑拔到一半却停了来,不过不是她不想拔了,而是这把剑就这么长,她微微诧异,竟是一把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