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堆满了一地的落叶。
谢云璋一路踩着落叶行来,分明没有半点急迫,却好像鼓点一下下的落在谢季和谢云双的耳朵里。
谢季看着他越走越近,气急败坏地喝道:“孽子!站住!”
谢云璋停住了脚步。
只是仍然离得近了,借着灯火,谢季能够明显看到谢云璋面上的神情。
还是一贯的冷淡,没有任何的神情。
但谢季却知道谢云璋恐怕听见了他们的秘密。
他环顾四周,树林里影影绰绰地缀着人,不清楚有多少,但依照谢云璋的性子,恐怕早就将此包围了。
可是,他身边只有一个十七。
这样的情形并不妙。
谢云璋静静地看着谢季,他看着他懊恼的神情,以及眼睛里面一闪而过的狠绝,突然很为母亲感到不值。
不,其实不值的情感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只是那个时候,他起码对谢季和谢云双母亲本身的感情抱有敬意。
只是,现在……
他突然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这样的笑容落在谢季的眼睛里自然带了十足的讽刺,谢季冷了脸:
“谢云璋!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父亲,若你真的在此动手,肯定逃不掉弑父的罪名。到时候,哼,恐怕你的官位也到头了!”
谢云璋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嗤笑了一下。
谢季被他这样的态度激怒,怒道:“父为子纲,今日若是你当真动手,恐怕也会寒了你身后诸人的心。”他的话说至此,神色突然和缓下来。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璋儿,你不要忘了,我终究还是你的父亲,你的身上也终究流着我的血。你总不至于能做到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罢。”
谢云璋自幼受着君臣父子的教育,这些东西深入到他的骨髓里。他并不能真的就这样舍弃掉。否则当初谢季下台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机会了。谢云璋却也没有再继续动作。
谢云璋沉默地听着他说完,道:“你对不住母亲。”
“我还是让她进了家庙。”
谢季如是道。
他最开始并没有打算让陶饶然的牌位被供奉在家庙,也并不承认她是他的正妻。想将她的位置摆在略下一层的位置,因为在他看来,除了汝渠(谢云双的母亲),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并肩。
这事儿当然最终没有成。因为陶家的强烈反对,但是同样。谢季的妥协也只是妥协罢了,他心里,对于陶饶然,却还是非常不欢喜的。
听闻此言。谢云璋退后了半步。
谢季笑着看向他。
到底还是要妥协了啊。
他的目光对上十七,轻轻点了点头。
十七在他身边多年,能够轻易地从他的眼神分析出他的打算。这也是为什么他将暗卫交给十七训练的原因,十七用着。实在是很顺手。
他总是习惯于做最坏的打算,今日也是,所以他的逃脱轻而易举,暗卫也会很快随之而来。
就在他向十七示意的时候,谢云璋又向后退了一步。
十七身体微动,却没有对上谢云璋,而是转身对向了他。
和周围的很多人一起,将他和谢云双团团围住。
谢云璋却已经走出了这个包围圈。
谢季震惊地睁大了眼。
他看着十七,一脸的难以置信。
谢云璋在包围圈外悠悠地开了口。
“谢大人,你对陶家所做的一切,陶家都铭记在心,从来不敢忘却一步。”
他这样道。
退后两步,点了点头。
外围的人冲杀了上来。
谢季看着冲杀上来的人,目光锁定十七,面色冷凝。
十七居然是谢云璋的人。
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陶家的人?
真是小看他们了。
不过……
他笑了笑,抱着谢云双躲开了外围的第一波攻击,身形突然窜远。
——他是个万事都做最坏打算的人,所以他应该庆幸,他还留了一首,让谢云璋体会丧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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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不大的园子。
谢云璋早先就将此地用了别人的名义买了下来,作为暗中的洞窟。这个地方知道的人并不多,左右也不过几个亲信。这回将程阮和程荑宋骆等人放在这里,也是因为这里并不为人所知,所以足够安全。
程阮将宅子中心线上景色最漂亮的那个位置给了程荑住,另吩咐襄雪找了婆子来,事无巨细,一一好好照料程荑。她自个儿在后花园寻了一个院子,风景倒也是一等一的好,就是略小些,不过总归只有她一个人,也足够了。何况此地环境清幽,后面还引了活水进来,倒也是极好的。
程阮这日寻了个话本子来,就斜歪在石桌旁边看书。
话本子讲了一个姑娘扮了男装去应制赶考的事情,因着她父亲的被冤,所以立志要为她父亲平反。在宫中待了许久,经历了种种,官位也越发高了。这会儿也方才发现她父亲的事情其中牵扯颇多,正打算谋定而后动,却不料她的身份被政敌给揭发了出来。
因着她先前救过太后一命,太后出面保她。太后将此事同皇帝一说,皇帝自然答应,却又提出个条件来,想要将她纳入后宫。
昭雪无望,却又偏偏身不由己,这个姑娘心中万分难过,昔日的病痛尽数都泛了上来,竟径直吐了血,昏迷了过去。
这是民间流传颇广的一个话本子,先前程阮一直没有机会看,这回方才看到,却又见是这么个结果。
后续却是再也没有了。
据说这话本子被写了好些年,最后那写书人却再也写不下去了,便只好于此止稿。
其实想想,当真是如此的,因她处在两难的境地。就连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先前她的未婚夫,到后来,也不过是她手下的一个官员。她甚至担了他的老师的名分。
在朝在野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最后又怎么可能雌伏入宫,去做那后廷里的争宠人?就是千娇百媚,也终究少了一层。
她看到这里,心中不免叹息,正要起来,却因着坐得太久,脑袋有些发昏。
她正要缓缓坐回去,却冷不防脖子上贴上了一柄剑。
冰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