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西凤城西十里，为接君亭。
昔年，白雀被燕王诛杀，大秦帝君在此接受西凤城白家的投诚。也是在这里，赢策的先祖，大秦第二十七世君主赢耒留下了优待西凤城白家的遗训。
见君不跪，见官不礼。
赢耒一番苦心，是想彻底收服西凤城白家，为己所用。
可惜，他的良苦用心，数百年之后，依旧是是一场空。
西凤城白家，硬气得很。纵然是天下一统归秦，白家依旧是自诩燕地砥柱，称呼燕侯为国主。
“慕容狄，安营吧！”
赢策在接君亭止步，看着那矗立在亭外的遗训石碑，久久不言。
白琉璃站在赢策的身旁，同样沉默。
她是白家女儿，对这一块遗训石碑的感情，颇为奇怪。这块石碑立在这里，对白家人而言，是耻辱。但正是这一块石碑，保证了白家的地位，更让白家成了西凤城的无冕之王。
“殿下在想什么？”
“白家！”
赢策听到白琉璃开口，倏然转身，看向夜色下的西凤城。
“白家？”
白琉璃略带疑惑，她虽聪慧，但却看不懂赢策。这位传言中该是一个懦弱病体的九殿下，竟然强的可怕。
以洞涅一重天的修为，引动天威，这根本就是匪夷所思的手段。
赢策微微颔首，道：“今夜过后，再无白家！”
“什么？”
白琉璃震惊地看向赢策，“殿下此言何意？”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不可能！”
白琉璃猛摇头，道：“我白家在西凤城数百年经营，虽然白羽骑一战而殁，但是，白家的底蕴，依旧是殿下您无法想象的！”
“你不信？”
“我为什么要信？”白琉璃微微侧头，美眸盯着赢策。
她有着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尤其是凝神看人的时候，眸光深邃若灿烂星空，深不可测。
赢策淡淡一笑，道：“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能引动天威？”
“是！”
洞涅一重天，引动天威，这等手段，惊天动地。白琉璃不曾拜入任何修行宗门，但却对六艺都有涉猎，尤其是数，算是小有所成。
在西凤城白家，她的智慧，观人识相的手段，比之其父白家之主白婴都要略胜一筹。
“我并不能引动天威，不过是因时利导。”
“我出身道宗，师从道宗千衍尊者，为天衍峰开山大弟子。天衍峰，修的是天衍术，能知吉凶祸福，可洞悉未来！”
赢策淡淡开口，若是他真的能随意地引动天威，那燕厉就算是速度再快一倍，也是难逃一个死字，又怎么可能堕落成妖？
“你是说，天威本来就在那里，你只是引了来？”
“聪明！”
赢策笑了，“我观西凤城，气若死灰，乃屠城之兆！而西凤城内，最强莫过白家。也就是说，今夜，西凤城必有变故，而变故必然波及白家！”
“殿下此言当真？”
“寡人何须骗你？”
“琉璃请殿下放我回去！”
“你回不去的！”赢策微微摇头，“西凤城已经是一座死城，城门自封，你若现在回去，连城都进不去！”
“殿下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白琉璃屈膝跪下，求赢策出手。
赢策摇头，道：“白家之灭，非战之罪，乃是天意！非人力可以挽回！”
就在赢策话音方落的瞬间，西凤城内焰火腾空。
虽然隔着十里之地，依旧能听到城内传来的震天的喊杀声，哭泣哀嚎声。
“为什么？”
白琉璃起身，定睛看向赢策，眼神带着浓浓的怨恨。
赢策淡淡一笑，反问白琉璃一句：“为什么？”
白琉璃问赢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不告诉她的父亲有此一劫？
赢策却问白琉璃，他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我改变不了，你也改变不了！”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白琉璃恨不得生啖赢策血肉，白家，数千口人，老弱妇孺，他们何辜？
赢策抬头望天，道：“白家当亡，而你白琉璃却命不该绝。即便是我不带你出来，你也不会死。当然，你会活得很艰苦！”
“我该谢谢你吗？”
白琉璃明白赢策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瞪大，她会活得很辛苦，那白家其他的女眷呢？她那些同宗姐妹呢？
“你不该谢谢我吗？”
赢策冷冷一笑，道：“享受了白家的富贵，她们早已是因果缠身。”
“既然如此，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放了我二叔他们那一家子？”
“那不是你想放的吗？”
赢策淡淡开口。
“殿下真是好一张利口！”
白琉璃知晓自己不可能说得过赢策，干脆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殿下带我出来，不会是良心发现，那么，殿下要琉璃做什么呢？”
“看这人世！”
赢策抬手指向烟火冲霄的西凤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你，芸芸众生，皆是蝼蚁。若不想成为随时会死去的蝼蚁，那就努力去争！”
“争什么？争来争去，殿下又能得到什么？”
“自在！我争的是自在！”
赢策长出一口气，道：“曾经，我没有选择人生的资格。但现在，我想把握自己的人生，能自己选择要走什么样的路。天地不能阻我，万事万物，都不能扰乱我心！”
“没有这样的人，没有这样的路！”
白琉璃冷声开口，“人生世间，父母兄弟，亲朋旧故，你会有无数的羁绊。”
“是啊，没有这样的人，也没有这样的路！”赢策呵呵苦笑，“以前没有，但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九殿下，人间帝王，便是孤家寡人。或许，你真的可以走出一条这样的路，千古孤独。只是，一个人上路，您就不觉得孤单吗？”
白琉璃依旧看着烟火中的西凤城，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那高大的城墙，看到了城内的末日火海，也看到了无尽未来。
“孤单吗？”
赢策默然不语。
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会不会孤单，但是，不要碌碌无为。
自他在浩瀚星空看到那惊世一幕后，他便明白，他要么能走入星空，成为那位大能一般的存在，要么，成为在那灭世星辰下颤抖的一员。
他是人间帝王，但，他不甘心仅仅是人间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