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了很久,进入一个大院里停下。
这里看上去像个家属院,好几栋一模一样的楼。罗竺看见了楼前立着杆子中间拉的铁丝,上面晾着不少蓝色的被子,猛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宿舍。
抬头看窗户,每个窗户都不大,能看到里面的布局,四张上下铺。
段栩同说:“跟我来。”,走向了另一边的楼里。
这里看上去也是宿舍,他们是从走廊尽头的侧门进去的,一进去右手边是个电话间,有人在里面打电话,外面还排着几个人在等待。走过几间房子后,段栩同拿钥匙开了门,他们就进去了。
这里居然是双人间,窗下摆着一张桌子,两边各一张单人床。看上去是更高级的宿舍。罗竺他们就坐在床边,段栩同看着他俩问:“说吧,你们来这有什么事。”
罗竺和李祥对视一眼,李祥说:“大哥,我们也不知道啊,是你们家段孚宇带我们来的,他什么也没说,我们差点被烧死在一个山洞里,结果他出来后就跑了。我认为,段家对于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应该从严处理。”
罗竺用胳膊轻推了他一下,说:“我们应该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如果可以的话,大哥你能不能把我们送回去,我们是从太原来的。”
段栩同摇了摇头:“他带你们来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段家居然让外人来参与。”
罗竺听了也没再说话,他看到桌子上有个台历,定睛一看,那页显示的是1987年7月18日。
真的是八十年代,罗竺心里默默的叹气一声,这次又要做什么呢?
“呃,段大哥,我们一直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如果不及时出去应该不会有事吧?”罗竺问。
“现在别人是看不到你们的,但是随着你们在这里的时间长了,别人就能看到了。”段栩同答。
“哦,这样啊,那倒也没什么啊。”李祥听了不以为意。
“关键是那样你们的行为就是实实在在的行为了,也许你跟别人说了句话,那句话就会留在那人的记忆中,成为他经历过的历史的一部分。”段栩同站起来,拿暖瓶倒了三杯水,放在他们面前。
“你说万一一个姑娘对你一见钟情,从此惦记上了。可实际上你现在才两岁,2013年那姑娘差不多五十岁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你,你一如当年见面的模样。”李祥嘻嘻笑着对罗竺调侃,说起来还真有点美感。
罗竺没理他,对段栩同说:“我能不能出去走走。”段栩同点头,罗竺就出门去了。
走出宿舍这一片,看到一排阅报栏,罗竺继续瞎逛着,又走到一个大门口,还有站岗的,他就往里走去。
里面的道路也是四通八达,路边的绿植郁郁葱葱,好几座灰突突的楼矗立在各处。有不少人在路上走着,看样子都是学生。罗竺确定这里一定是所大学,他就往最近的一栋楼里走去。
一楼有个很大的阶梯教室,里面正在上课,罗竺从后门往里瞄了一眼,听见一个女生正在和讲台上的老师争论。
“老师,如果存在决定意识,那么我们都没经历过历史,它也是人们编写的,可以说是人类的笔和思维给我们呈现出来的,那历史的存在岂不是由意识决定的吗?”
“你说得对,但是真正的历史是不会因为编纂而被湮灭的,它的存在是绝对的。”
“可是没人能证明它的存在,我们最终接受的,还是那些意识决定的东西。”
“嗯,这位同学,你可以做一个唯心主义者。我身为老师,教授哲学,我得承认我学到的也是书本上的、也是我的老师教给我的,我不敢说书本上的就一定对,也不会强迫你们一定要成为我这样的人。你经过思考认为你说的有理,那么你可以坚持。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不会有人给你扣帽子。改革开放了,未来可能会有更多的思潮涌进,一刀切的说对错是不合适的。”
在座的学生由衷的为这位勇敢的年轻老师鼓掌,罗竺认为这老师一点都没有这个年代的刻板和迂腐,不由在心里也很欣赏。
“谢谢罗老师。”那个女生坐下了。
罗老师?
罗竺心说最近遇见姓罗的还真不少啊,不是巧合吧!他想着就干脆推门进去,向讲台走去。靠后的学生看了一眼门,无动于衷的又转过身来。
随着罗竺的脚步越靠近讲台,他的心里就越紧张。他发现讲台上的年轻人他也见过,就是在江西的时候,他看到的手术室外的年轻父亲。
爸?你居然在这里当过老师?
罗竺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直接从讲台旁边的前门出去了。他找到一个公告栏,看到了学校的名字,心里非常惊讶。居然是这里,这学校大名鼎鼎,任何时代的中国名校里都不会有它,但是它的重要程度在任何时代都不容小觑。
沿着来时的路找回段栩同的宿舍,进门发现段孚宇已经回来了。李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罗竺心事重重的坐下,段栩同问他怎么了,罗竺说没事,然后又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这里的学生?”
“曾经是的,现在留校了。”段栩同说。
“哦。”罗竺还是忍住了问父亲的事。
段孚宇站起身来,对段栩同说:“那么前辈,明天的事就拜托您了。”然后掏出一张叠好的纸交给对方,“有一些重要的事,我也写好了。”
段栩同却脸色一变:“咱们家的规矩你该懂吧,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段孚宇神色有些凄然:“我懂,但是我没有违规,还是请你看一看吧。”随后对罗竺说:“我们该走了。”罗竺点点头,把李祥摇醒,后者迷迷糊糊,说我怎么睡着了。
罗竺心里想的很多,女学生和父亲的争辩还在脑海萦绕,他突然说:“不好意思我要去厕所。”
“出门右拐走廊尽头。”段栩同指点。
罗竺出门向外跑去,他跑到那一排报刊栏前,把上面贴的报纸揭了下来。那个年代的报刊栏没有外面的玻璃罩子,报纸就是裸露在外的。
所有的报纸都被扯了下来,罗竺把他们匆匆叠好塞入裤兜,看上去鼓鼓囊囊非常别扭,回到段栩同的宿舍后他背好自己的背包,然后伺机把报纸放了进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用意何在,但是他脑海中反复出现父亲的话:历史的存在是绝对的。
段栩同去开上车,又把他们送到了来时候的位置。他们三人继续爬山找到出来时的洞口,那洞口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燃烧过的痕迹,段孚宇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他们在说:“我说过没事的吧。”
“这一来一回,我们参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罗竺问。自己和李祥根本没做任何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段孚宇边说边走。
“那你这次来北京的任务是什么啊?”罗竺继续问。
“帮一个女人完成心愿。”段孚宇回答。
“哦,任务完成了吗?”
“明天应该就会完的,我已经交代给段栩同了。”
“那,是什么事啊。”
本来以为段孚宇会支吾,没想到这小子就把葛津那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罗竺。
回程没再经历那莫名其妙的火,李祥也很奇怪,就问段孚宇那火是怎么回事。
段孚宇解释说就像去福建时见到的藤蔓一样,那些只是在人眼中的形象而已,人间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但是这不是真正意义上那种具象的五行。可以理解为大自然的心情或者脾气,当有人在山里穿行,一般说来山是温和且友善的,但是也保不齐什么时候或者什么诱因会让她攻击这些人。
他就这么草草说了两句,末了说:“说太多也没用,你出去就忘了,出去再告你吧。”